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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手记
每一块化石都见证历史,揭秘亿万年前的生物密码。珍惜地球、爱护地球,才能更好地把握人类命运的未来。
位于北碚区的重庆自然博物馆内,陈列着各种形态迥异的恐龙化石,它们或庞大威猛,或小巧玲珑;或展翅高飞,或潜伏在草丛中。这些“恐龙”栩栩如生,仿佛随时都会从沉睡中苏醒,重现昔日的雄姿。这个暑假,来博物馆看恐龙,成为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在距离重庆自然博物馆5公里左右的恐龙化石修复基地,堆满化石的修复室内,尘土飞扬。修复师曾焱垚手持微型锤,正在恐龙化石上细心打磨。他的工作台上,雕刻笔、刷子、钉子、镐、放大镜等一应俱全,甚至还有牙科医生专用的调拌刀。
曾焱垚的同事们也忙碌着。他们有的手持气动打磨笔,小心“抠出”化石骨骼上残留的围岩;有的忙着用石膏翻模,补全恐龙骨架缺失的部分;有的则操作钻床在已画好的钢梁上打孔,为固定骨骼化石做准备。
经过这一双双妙手,原本散乱的恐龙化石被拼搭成骨架,亿万年前的生命“复活”,向人们讲述光阴与自然的故事。
守护好中华民族的文化瑰宝和自然珍宝,让文化和自然遗产在新时代焕发新活力绽放新光彩。曾焱垚说,今年是修复“恐龙”的第20个年头,千方百计呵护好文化瑰宝和自然珍宝,这就是他的责任与使命。
重庆自然博物馆恐龙化石修复实验室内,修复师曾焱垚正在观察一块恐龙化石。
入行
见证“神州巴渝龙”站起来
今年40岁的曾焱垚是恐龙的忠实“玩家”。曾焱垚的父母曾在博物馆工作,用他的话说,别的小朋友还在玩泥巴时,他就已经开始“玩”恐龙。
2004年,在重庆市江北区大石坝的嘉陵江边基岩上,有人发现了恐龙化石。这些除头骨、大部颈椎、部分耻骨和爪骨缺失外,其余化石骨骼保存完好,其完整度高达百分之八十。经古生物专家鉴定,这具恐龙化石骨架是马门溪龙科的新属种,后被命名为“神州巴渝龙”。
这个消息让从小就喜欢恐龙的曾焱垚很兴奋。“一定要看到它‘站起来’的样子!”也是这一年,了解到重庆自然博物馆负责修复这批恐龙化石后,他前往应聘。经过层层考核,最终,他如愿成为一名修复师,并参与修复这条恐龙。
恐龙化石的修复需要把化石从岩石中分离出来。“每块化石所在的岩石层位以及硬度是不一样的,敲轻一点,化石出不来;敲重一点,化石又会被损坏。”曾焱垚说。
初入行时,曾焱垚没有经验,无法准确判断化石骨骼的走向,也掌握不好分离岩石的力度。为了尽快上手,师傅朱松林要求他每天进行上千次的敲击练习。“经常一不小心就把手敲了,钻心痛,痛完又接着敲。”
除了练习手力,朱松林还要求他利用一切零碎时间“钻进”书里,学地质学、专研脊椎动物解剖学、熟记古生物骨骼图等等。“不破坏化石本身,将化石从围岩中分离出,是最大的挑战。有丰富的知识储备,才能判断骨骼在岩石中的走向。”朱松林说。
“这块岩石里包裹的是1亿多年前的颈椎化石,它属于一只蜥脚类恐龙,一块就有一只篮球大小。”经过多年的训练,如今,曾焱垚已经能从一块儿化石快速识别出恐龙的种类。
曾焱垚正在修复恐龙化石。
精修
细致到“1毫米”的较量
修复基地内,曾焱垚手里拿着一把气动笔,笔尖飞转,发出轻微的“咝咝”声。接着,岩石碎屑掉落,露出白色纹理。因为长期接触化石,曾焱垚的手异常粗糙。
“出土的化石一般都包裹在岩石中,看不到原本的形状,要先对岩石进行清理。”曾焱垚说,一块化石的好坏直接影响着科研成果的完整性,一条恐龙,最多有300块骨头,最短的骨头只有1毫米,每一块都不能接错,这是一场眼力与手力的较量。
曾焱垚的工作台上放着许多修复恐龙的笔头,最细的只有0.2毫米,比头发丝还细。“当时修复神州巴渝龙时,就用到了它们。需要先用大针头进行清理,再用细小的针头进行第二道甚至第三道清理,让化石露出原本的面貌。”
“要把恐龙化石修复好,除了细心还得有耐心,一点点儿刨土。记得之前修复一具剑龙化石,清理了一个多月,最初有200多公斤,清理完变成了50多公斤。”曾焱垚回忆道。
恐龙的头、爪、尾椎又小又脆,最难修复,有时一小块就要修复几个小时甚至几天。一具恐龙的骨架,光清理就需要3至6个月时间,甚至更长。
修复师的工作不只是把化石从石头里清理出来,还需要给化石露出的部分涂上保护试剂。有时化石开裂了,还要在裂缝里注入黏合剂进行加固。
“每次看到化石慢慢现出原形,感觉就像把黄金外面的石头取掉,露出里面的金元宝一样。”说起修复时的感受,曾焱垚眼中闪着光。
曾焱垚在重庆自然博物馆内巡护已修复的恐龙化石。
复活
让零散的骨头“站起来”
让恐龙露出原形只是第一步。要让恐龙“复活”,还需要让零散的骨头“站起来”。这个过程需要像拼图一样,把化石一块块“拼”起来。
在恐龙死后形成化石的漫长岁月里,流水可能会搬运它们的骨骼,地壳变动也会挤压岩石,大型的恐龙骨架很难整整齐齐埋在地里,都是七零八落地散着。一般情况下,恐龙化石量超过20%就可以进行装架,因此,人们在博物馆、展览馆看到的完整恐龙骨架里包含部分“假肢”。
“很多恐龙块头大,但是脑袋特别小,骨头特别薄。而且恐龙的头骨是许多小骨头‘拼’起来的,很容易散开。要能有一件完整的‘龙头’出土,基本都能当‘镇馆之宝’。”曾焱垚说。
给恐龙做“假肢”是个技术活。每次做“假肢”时,需要先根据现有部分计算比例,然后绘制模型,再用树脂、石膏等材料复原。但人类没有见过恐龙,做“假肢”是一个不断修正的过程。
零部件都集齐了,下一步就是化石装架。这既是动手的活,也是动脑的活。不同的恐龙有不同的特征和性格,要真正让恐龙“复活”,还需要发挥一点想象力,植入各种各样的场景和形态,让现在的人类感受到恐龙时代的生活。
在修复基地,曾焱垚和同事们正在装一只和平永川龙。根据设计:它四肢超前,身体微微前倾,脑袋略微抬高,正在悠闲漫步。“装架就让它们看起来立体鲜活,而不是一具冷冰冰的骨架。”曾焱垚说。
重庆自然博物馆内展示的异特龙。
传承
“再现”更多亿万年前的生命
“斜着敲,不要急,力道再轻一点……”在修复现场,曾焱垚正在向同事欧灵长讲解如何敲化石。他神情专注,细致且耐心。
两年前,欧灵长来到这里时,曾焱垚成了他的师傅。敲击练习、画骨骼图……曾焱垚严格要求,就像当年他的师傅带他时一样。如今,欧灵长慢慢了解了自己职业的全貌,也有了自己的规划。“我想通过互联网,让更多人看到我们在做什么,也想让更多人对古生物化石产生兴趣。”
特异龙、巨型永川龙、勇士特暴龙……重庆自然博物馆馆长高碧春介绍,经过这些年的发展,如今,重庆自然博物馆不仅形成了专业的发掘团队,还培养了专业的修复团队,已累计修复恐龙化石百余件(套)。
曾焱垚(左)向同事欧灵长(右)讲解如何拼接化石。
入行20年,曾焱垚已记不清自己修复了多少块化石。看起来,他的工作枯燥而重复,一整天坐在操作台前“盘”一块石头,三五天才能取一小块骨骼化石出来。但更多的时候,化石会带给他意想不到的惊喜。
“当年,神州巴渝龙被专家鉴定是马门溪龙科的新属种时,特别激动。”曾焱垚说,神州巴渝龙的发现进一步证实了在侏罗纪晚期和白垩纪早期,重庆是一个河湖纵横、森林密布、灌木丛生、气候温暖湿润的地方,这对研究地球气候环境变迁有重要意义。
研究和修复恐龙化石不仅是一项科学探索活动,更是人类了解地球历史的重要途径。谈及未来,曾焱垚说,他的目标是重现“侏罗纪世界”,希望能通过双手“复活”更多亿万年前的生命,解码远古的秘密,让历史更好地被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