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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闻1+1》2013年10月31日完成台本
——救医生的命，治医生的心病！
(节目导视)
生前同事：
王医生的离世，真是很痛心。
解说：
亲人到场送别，数百医院追悼，一个医生的死，伤了无数人的心。
医生：
我们把心思，全都用在病人身上了。
解说：
本是生死托付，为何对立成仇。
电话采访犯罪嫌疑人的妹妹：
跪下来，他就说我还是很难受，你帮我再动一下手术吧,医生都说我已经尽力了。
受伤医生 王伟杰：
没有说一句话，就是捅。
解说：
医院里的暴力，怎么消解？
医生：
我们要求不高，只要踏实上班，平安回家就好。
解说：
《新闻1+1》今日关注，拿什么换安全？
评论员 白岩松：
您好观众朋友，欢迎收看正在直播的《新闻1+1》。今天上午7点，在浙江温岭的殡仪馆举行了一个追悼会，大家聚集在这里头追悼的是上周五被自己曾经的患者给刺死的47岁的医生王云杰。在我背后的屏幕上，就是今天上午追悼会的现场。其实此时真的什么都不该说，让我们有片刻的沉默，去为这位47岁的医生送行。
解说：
今天早上7点，温岭殡仪馆门前，就聚满了赶来参加王云杰医生追悼会的人，他们胸前佩戴着白菊，为王云杰医生做最后的送别。
电话采访 李梦清 中新社记者：
一共是上千人左右，大堂只能容纳500人，所以很多人都在外面排队。大部分都是很多医院的人，另外有一些他以前看过的病人，以及自发前来的一些群众。
解说：
10月25日，温岭市第一人民医院三名医生在门诊室为病人看病过程中，被一名持刀男子捅伤，耳鼻喉科主任医师王云杰经抢救无效死亡，年仅47岁。据了解，由于擅长与病人交流，几年前王云杰被提任为医院医务处副处长，处理医患纠纷，成了他工作的重要内容之一。
王云杰生前同事：
王医生的离世真的很痛心，他的离世在我们的心中，永远留下一个印记。
解说：
最痛心的是他的亲人，在王医生离去的第二天，恰好是女儿18周岁生日，而在今天追悼会现场，女儿也向在场的众人追忆了自己的父亲。
电话采访 李梦清 中新社记者：
他女儿哭得很伤心，她说她没想到她爸爸会突然离她而去，说她爸爸在她心中，是一个真正学无止境的人，他每次遇到困难时，总是说别人能做到，我肯定也能做到。
解说：
在前往悼念的人群中，有不少是王云杰的同行。他们中的每一个，似乎都显得有些心事重重，这复杂的情绪，为死去的王云杰，也为活着的自己。
医生1：
这环境当中觉得挺不安的，我们要求不高，只要踏实上班，平安回家就好。
医生2：
我们把心思全部都放在病人身上，一定要呼吁一下，给我们一个更好的工作环境，更好给我们创造一个安全，尽心为人民服务为病人服务的环境，我们才能更好工作。
解说：
追悼会一结束，浙江温岭市卫生局就召开了新闻发布会。
温岭市卫生局副局长 俞妙祥：
我也流了很多眼泪，在悼念的同时，我们也希望此类事件，永远不要再发生。
解说：
面对不断发生的暴力事件，每一个人都在思索，这日益严峻的医患关系，到底该如何解决。
温岭市卫生局副局长 俞妙祥：
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我想需要国家更高层次的部门来考虑这个问题。作为基层的卫生工作者，我更加希望我们国家的政策，能促进公立医院回归公益性。
解说：
在王云杰生前所在的温岭市第一人民医院，因为仍然需要工作，很多医务人员无法到现场送别，对于他们来说，只能将悲痛藏在心里，因为患者还在眼前。
白岩松：
两件事情真的不敢想，第一个就是上周五，他被刺死，但是第二天就是他的女儿18岁的生日，他曾经答应过要给自己的女儿过18岁生日的，一个成人礼，送一个大大的礼物，但是这个礼物加引号的是如此的残酷，让人没法接受。第二个不敢想象的是，就在今天上午，追悼会召开的时候，他的很多同事，没法来到现场，因为必须守候在这个医院里头，接待络绎不绝的患者，那个时候他们该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去治病呢？其实浙江的温岭，是一个经济很发达的地区，但是医疗资源并不丰厚，想想看，王云杰医生所在的这家医院，在2011年的时候门诊量达到了接近117万，而温岭市的常住人口不过是136万，你就看这个医院在这个地方所承担的巨大责任，但是出了这件事之后，对于整个城市，不管是患者还是正常的健康人，还是医生，这种心里的搅动都是巨大的。其实在上个周五刺杀医生过程当中，不仅有刚才我们送别的这位大夫，还有两位医生，一个重伤，一个轻伤，轻伤的这位医生正在恢复的过程中，他叫王伟杰，今天他又该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呢？我们的记者采访了他。
电话采访 王伟杰 温岭市第一人民医院受伤医生：
身体现在还可以，刀口比较肿，咳嗽比较痛，我本身血糖高，有高血压，伤口比较难以愈合，对他(王云杰)二十多年同事了，他去世了，我也觉得心痛，晚上睡觉也睡不好，休息太少了，相对来讲心情越来越差。我的退休年龄快到了，马上退休了，本来还想留下，这下心寒了，当医生的人，风险太大了。
白岩松：
本来退休的时间到了之后，还想发挥余热，但是无法发挥余热了，因为自己的心寒了，得有多少的医生，在这几天是这样的一种心情，都在这几年逐渐累积成了这样一种心情。而我们每一个人离得开医生吗？所以这个时候该思考的决不仅仅是医生，而是包括每一个人在内。看今天我们节目的标题，就非常的反讽，救命、治病，原本是医生对我们，但是今天中间都加上了“医生”这个称谓，变成了救医生的命，治医生的心病，我们这个社会怎么了，我们该做什么？但是我们今天很高兴地看到了公安部已经出台了关于“零容忍”这样一个态度和举措。
今天的公安部网站强调，对暴力伤医行为坚决“零容忍”，“医院是履行救死扶伤责任，保障人民生命健康的重要场所，禁止任何单位和个人以任何理由、手段扰乱医院的正常医疗秩序，危害医务人员人身安全，损坏医院财产，侵害患者合法权益，对任何暴力伤医的违法犯罪行为，公安机关将依法予以严惩，对正在实施的暴力犯罪，将采取果断措施，依法坚决制止。”公安部已经站出来，但是接下来我们还在等待。比如说法院系统，我们的司法解释，是否可以从司法解释角度来说，对这类伤医事件有更加严厉的惩治，并且真的要去思考，如何用法律的条款来防范今后这样的事情再度发生。否则的话，医生的心很难调过来，接下来我们就走进医生的内心。
解说：
一年半年，连恩青因鼻疾住进温岭市第一人民医院接受了手术。一年半后，连恩青手持匕首，再次前往医院，这一次，他从一个患者变成了凶手，这一死两伤的悲剧，起因只是一个在医学上难度并不算大的微创手术。今天，温岭市第一人民医院官网首页黑白，在悼念王云杰的文字里，有人回忆他，人很高大，肩膀很宽，说他脸上天生带了几分浅浅的微笑，被患者说是个好人。
温岭市民：
这个医生，听说态度很好，人也挺好的，正要提升为副院长呢，所以有门诊部和急诊部，那么多人爱戴和拥护。
解说：
10月28日上午，数百名医护人员，在浙江温岭市人民医院广场内，悼念死者，抗议暴力。他们当中，不仅有本院的医生，还有许多浙江各地医疗系统的医务人员，而在网络上，更是得到了全国上百家医院的声援。
温岭第一人民医院医护人员：
保护我们的权益，让我们在一个安全的环境里上班。我们想活着回家，就是这样，活着下班。
解说：
除了第一线医护人员的表达，28日当晚，中国医师协会、中华医学会、中国医院协会、中国卫生法协会四大机构，也联合发表了声明，呼吁全社会动员起来，对医疗暴力“零容忍”。声明说，“医乃仁术，为了救治生命，医患之间应成为朋友，而不是敌人。”今天，在医学专业网站丁香园专设了悼念王云杰的板块，举起标语的都是王云杰的同仁，来自全国各大医院的同仁。
“王主任一路走好，在天堂会有尊重，您不用再担惊受怕，而我们还要受煎熬。”留言里，惋惜、悲痛、不安，甚至是恐惧，种种情绪交织。或许比伤痛更让医生们寒心的是意想不到的冷漠，温岭市第一人民医院耳鼻喉科主治医师王文斌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他永远也忘不了当王云杰弥留之际，当大家都心急如焚地守候在急诊室门外时，一位围观的人说，“医生态度不好，就应该被捅。”还有一位患者说，“杀死一个医生，下次来看病，服务态度肯定更好。”面对现状，很多医生开始怀疑自己的职业，今年8月，中国医师协会会长殷大奎在第四次医师职业状况调研报告发布会上，公布了一份调查报告。这份调研涉及北京、河北、广东、海南、甘肃等11个省市医院，共收回有效问卷3704份。结果显示，希望孩子子承父业的医师仅有6.83%，而不希望的高达78.01%。
白岩松：
当医生的心愿已经变成了是要活着下班回家的时候，这个社会就病了，而且病得非常重。同时也有一个相对积极的变化，要送给所有心寒的医生们。一年多之前，在哈尔滨发生伤害王浩医生的那个案件之后，居然网络上的调查有80%多的人站在“杀得好”这样一种立场上，我觉得那深深地刺痛了每一个有良知的人。而这次发生在温岭医院刺杀医生的案件再出现的时候，相关的留言已经更多的是在谴责暴力者，我想人们也在慢慢地明白了这其中的道理，我们也都是受害者，否则我们就都会变成凶手了。
接下来我们看一个更专业的调查，来自于丁香网，这是医生的专业网站。你是否有过转行的想法？医生自己的调查，没有，18.1%；有，81.9%，这个数字多吓人。你认为目前造成医务人员转行的主要因素是？工作负担过重、对收入情况不满意、工作压力大，接下来是社会的偏见，还有伤医和杀医这样的比例也都不低，还有很多的不理解。我们再看，这是医生自己的调查，参与有效问卷是11910，如果你的子女或者亲属选择医疗行业你会给出怎样的建议？支持7%，保持中立34%，反对接近60%，这是一个医生非常专业的调查。在我们目前这个社会，什么官二代，什么富二代等等都在成为一种时尚的时候，医生却不愿意出现医二代，难道这一点不值得我们反思吗？接下来我们马上要连线的是中国著名的神经外科专家，中国医师协会道德建设委员会的主任凌锋教授，凌锋教授您好。
电话采访 凌锋 中国医师协会道德建设委员会主任 宣武医院神经外科主任：
您好，岩松。
白岩松：
我知道就在这两天，你加急地联合几十位的政协委员，提出了一个紧急的提案，针对这起伤医事件，为什么会这么急，你主要的想法是什么？
凌锋：
我觉得发生这样的事情，当然我们所有医生都非常悲痛，而且这个医生是我们同舟共济的亲人，是我们医师协会大家庭中间的亲人，所以这样的一种，这种医生被害，绝对是“零容忍”，所以我们要强烈地要求公安部门能够依法严惩，并且昭告天下。我们在紧急提案中间，提出来了，也要求公安部门，能够将医疗机构列为公共场所来进行管理，要设立建立这种紧急医疗机构的管理条例，这样子的话，在全社会，让全社会都能够理解医学不是万能的，允许失败的社会环境和勇于探索的医生，才是医学发展的必要条件。我们也是敦促卫计委和有关部门，要加快医疗改革的步伐，让医务人员真正地成为医改的主力军，这才是制止和缓解医患矛盾的根本出路。
白岩松：
凌锋教授，因为我也是政协委员，如果可能的话，也把我的名字加上。
凌锋：
太好了。
白岩松：
其实我也正在起草相关的提案，一是希望像设立教师节一样，应该必须到了要设立医生节这样的时刻，另外相关的司法部门，应该赶紧出台与此有关的司法解释，要用法律的条款的威慑力，去防止这样的行为发生。接下来，凌锋教授还有一个问题，我知道最近一段时间，由于这样的事件累加，医生的这种悲愤的心情，包括心神不宁，已经越发严重，你是否担心你的同行在这样一种心情下的工作？
凌锋：
当然，我当然有担心，我担心这些医生们的个人安全，我更担心这些医生们的这种心情不定的话，他会给病人带来更多的问题，因为他不能够专心地去给病人看病，病人是最大的受害者，所以我觉得的确，我希望整个的社会，能够理解医学，能够理解医生，应该知道医学不是万能，医生不是上帝，所以这是一个医学的科学，是一个实证的科学，是既有成功又有失败的，所以不可能只能成功不能失败。这一点，我觉得无论是每起，岩松我真的非常感谢你，你能够每次在第一时间，都能够站出来说公道话，不见得一定是要为医生说话，但是说的是公道话，说的是有良心的话，所有的媒体，所有的这些报纸等等，都希望他们能够说事实，不要为了抢眼球，去制造一些情景，所以我觉得，这一些都是我担心的事情。
白岩松：
其实完全不要谢我，这样的同行非常非常多，因为非常重要的一点，我想我们都明白这个道理，最终如果医患关系按现在这种方式去发展，暴力按现在这种方式去发展，最后归根到底的受害者，都会是我们每一个人，所以我们在做公正的报道，也是在自救，接下来我们当然要关注社会又该去多做一些什么，改变这样一种现象？
解说：
在凶手连恩青家的墙壁上，我们很难想象，是什么样的仇恨让这个33岁的成年人，下此诅咒，并最终决定动手。
犯罪嫌疑人妹妹：
当时起因的时候，去医院看的时候，医生开了好多药给他，但吃了都没用。我妈也去过，甚至我哥跪在两个医生面前，跪了两次，他们两个跪下来，跪下来他就说，我还是很难受，你帮我再动一下手术吧，医生都说我已经尽力了。
解说：
表示已经尽力的医生，对之前手术并不满意的患者，这就是目前这场悲剧，我们所能了解到的简单背景。类似的原因，类似的事件，接二连三地发生，问题在哪儿，怎么办？就在近日，浙江省卫生厅医政处处长王桢，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有关部门将发布相关文件，指导医疗场所建立必要的防护措施，包括配备保安人员和防护器械。医生尊重病人，病人信赖医生，当我们的就医环境还不可能达到最为合理的情况下，当看病难、看病贵仍在困扰很多人时，面对已经异化为单纯消费关系的医患关系，严重的对立，到底该怎么破解？北京同仁医院也曾经发生过伤医事件。
北京同仁医院医生：
你想我们每天心理压力也很大，接待病人的时候，我们都会想，这个病人他能不能接受我们所说的这些话，他们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他们会不会有过激的行为，我们自己是不是安全的。
解说：
躺在病床上接受记者采访的赵立众也曾是暴力伤医事件的受害者。
赵立众：
我想是这样子的，就跟鲁迅先生当初一样，我努力想将来为目前的医务人员，去做一些更多的事情，可能比我具体在急诊科，去救助一些患者可能更有意义。
解说：
今天，我们也看到一段来自温岭第一人民医院的采访。
温岭市民：
我就希望大家都平平安安，说句难听话，医生和患者，就像亲兄妹一样，把患者当兄妹，当父母，那样就什么事都不会发生了。患者也拿医生当亲人，什么事都不会发生了，但愿悲剧以后不发生。
白岩松：
但愿这是最后的悲剧，这位被采访者说得真是好，而且流着眼泪在说。接下来我们还是连线凌锋教授，凌锋教授，当这样的事情不断发生的同时，你对你医生同行的建议是什么？
凌锋：
岩松，我觉得尽管最近发生了这些，但是我仍然认为，这是一些个别的案件。就像在我们宣武医院，每天有上万病人的门诊，但是很少发生这样的事情，所以绝大多数的患者，都是好的，绝大多数的社会也是在逐渐不断改善，就像你刚才说的，而且作为一个医生，医生这个职业的高尚，这种高尚的职业和情操，是我们每一个医生自觉自原愿意去追求的，我们愿意去为病人解决困难，愿意去救死扶伤，这是我们的理想，所以为了我们的理想，我们应该坚守自己的岗位，我们应该相信绝大多数的病人。就像刚才那位病人说的，我们是要拿病人当亲人，病人也拿医生当亲人，这样我们就能填平医患之间的沟壑，能够做到真正能够完成我们的理想，实现我们的理想。
白岩松：
非常感谢凌锋教授在这个时候接受我们的采访，并且提出你的建议，谢谢。同时还要说另外的一段话，我们的医疗体制改革，必须加快推动了，因为正是医疗体制当中存在着很多的障碍，让大家在这个障碍没被破解的时候，把相当多的问题都直接推到了医生的身上，医生成了我们推延改革的“替罪羊”，所以还是要用改革解决改革行进当中存在的问题，越快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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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岩松谈温岭杀医案：像教师节一样设立医生节
2013-11-01 07: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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