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嘴遗址分为东西两部分。东址延续时间较长，从仰韶时代（约公元前4500—2500年）一直到二里头时代都有人类定居，西址则只有二里头时代的遗迹。发掘证明，以石铲加工为业的灰嘴人，早在二里头文明之前的龙山时代（约公元前2500—2000年）晚期，就已经开始比较规模化的专业石铲生产了。灰嘴东址上遍布鲕状白云岩的石料、毛坯和石片。2002年发掘的灰坑H101，分为上下两层，仅上层就发现4420个石片和石屑、一件毛坯、20个石块和91个白色烧石。该灰坑底部还发现一个蜷曲的男人骨架，他的面前正对着一条小狗。数十个灰坑里除了上述跟石器生产相关的工业垃圾之外，还出土动物碎骨、装饰品、陶片等生活垃圾；灰坑附近也发现有房址及众多其他跟生产、生活相关的遗迹和遗物，显示这里既是石器专业化生产之所在，也是人们的日常生活区域。

由于没有证据显示人们已经脱离农业生产，因此，我们倾向于认为，从龙山时代开始，灰嘴遗址就一直是一处以石铲加工为主的半专业化的生产中心，石器生产很可能是农闲时节的工作。二里头时代，石器生产规模扩大到灰嘴西址，整个遗址的面积可达25万平方米。西址的发现显示，该时代的石器生产仍然以石铲加工为中心，生产方式也同龙山时代相仿。我们推测，家庭作坊式的半专业化的生产模式，可能从龙山时代一直延续到二里头时代，不同的是，这个时代的石铲加工业，很可能已经纳入二里头文明的整个政治经济体系之中。

二里头遗址出土了数量众多的石器，也发现不少石铲，石铲跟农业生产和房屋建筑均密切相关。我们的研究显示，作为中心城市的二里头遗址拥有种类繁多的各种石器，可以肯定，以鲕状白云岩为主的石铲至少有部分应该是从灰嘴而来。我们的调查还发现，跟灰嘴同样性质的石器加工厂遗址，至少还有三个，均分布在灰嘴周围东西一线的嵩山北侧，分别通过旁边的河流跟伊洛河相连——它们跟灰嘴遗址的关系尚不明了，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些遗址不仅给二里头，同时也给整个伊洛河盆地的众多遗址提供了石铲。这种特殊质料的鲕状白云岩石铲甚至远播到洛阳盆地以西的渑池县郑瑶遗址，东西绵延百多公里，为二里头文明的繁荣和发展作出了独特的贡献。不仅如此，灰嘴遗址大量发现的白色烧石，还可能提供了石灰加工的证据，石器加工与石灰生产很可能是灰嘴遗址两个相互关联的专业化产业，因为宫殿、宗庙和普通地面建筑的施工都离不开石灰，石灰是龙山时代和二里头时代人们生活水平提高的一个显著标志。

如果说以青铜容器铸造为代表的手工业是二里头城市中心高级贵族的“王室工业”，那么以石铲甚至石灰为主要产品的石器加工业，就很可能只是次级甚至更低级别的非中心聚落的半专业化的“私营手工业”，换言之，后者很可能是一个非国家控制的、非贵族用品的加工业。二里头城市中心及其他不能生产石器的聚落，通过某种方式获得这些非中心聚落的产品，后者则通过输出石铲甚至石灰，获得财富和必需的生产、生活用品。二里头国家通过这样的方式，把中心和边缘纳入其庞大的政治经济体系中。

文章出处：中国社会科学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