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路径与“文化自觉”
www.fjsen.com 2012-01-16 11:13 来源:光明网-《光明日报》 我来说两句
二 在文化自成体系的传统中国,文化诸层面(器物-制度-观念)本是协调共生的:自给自足的农耕经济与宗法社会-君主集权政制、儒释道三教共弘的精神世界融为彼此契合的统一体。中国历史上虽然发生过多次变乱,频繁地改朝换代,但上述统一体从未瓦解,还磨合得愈益圆润。但时至近代,“高势位”的西洋近代文化楔入,从体用两层面对中国固有传统提出挑战,而文脉深厚的中国不愿意、也不可能对西方的形上之道与形下之器照单全收,而是在汲纳与排拒间徘徊,大体路数是:器物文化层面取法西洋,制度层面、观念层面则力求保守故旧,于是引发了道-器、体-用的二元分割乃至对立,从而陷入中国文化史上的空前困局。 传统文化本是“即体即用”、“道器不二”的自洽系统,而至近代则面临中道与西器的错位(实为中古式的上层建筑与近代性生产力不相对接),国人颇感不适。顽固派从保守角度坚执“道器一体”,主张器物-制度-观念全都一仍其旧,读“孔孟之书,学尧舜之道,明体达用,规模宏远也,何必令其学为机巧,专明制造轮船洋枪之理乎!”(张盛藻奏折,《洋务运动》(二),第29页) 这种迂阔之见当然无补危局,是行不通的;改革派则信奉“变异-不易”的二重易理,在相当长时段变器以守道,如前述觉醒者几乎皆以“道中器西”、“中主西辅”立论。冯桂芬在建议“采西学、制洋器、筹国用、改科举”的同时,主张“以中国之伦常名教为原本,辅以诸国富强之术”(《校邠庐抗议》,上海书店出版社2002年版,第57页)。王韬认为“器则取诸西国,道则备当自躬”(《杞忧生易言跋》)。郑观应提出“中学其体也,西学其末也;主以中学,辅以西学”(《盛世危言·西学》)。孙家鼐1896年在《遵旨开办京师大学堂折》中称: 应以中学为主,西学为辅;中学为体,西学为用。(《戊戌变法》(二),第426页) 这是“中体西用说”的完整表述。此后,洋务大吏张之洞(1837-1909)1898年撰《劝学篇》,提出“中学为内学,西学为外学”(《劝学篇·会通》),“旧学为体,新学为用”(《劝学篇·设学》),令“中体西用说”成为清末民初时人乐道的“流行语”。 概言之,清末改革派倡言“中体西用”,较之昔时的文化自闭是一大突破,其实效则是机器工业、近代文教、近代官制、军制的引入,中国获得宝贵的文化新质,然而,由于政治制度和观念领域深层变革的滞后,“中体西用说”自觉不自觉地陷入“体用两橛”境地,谭嗣同(1865-1898)将其批评为“不审”,并力陈“道之不离乎器”,“器既变,道安得不变?”(《谭嗣同全集》,第197页)兼通中西的严复(1854-1921)则评述: 故中学有中学之体用,西学有西学之体用,分之则并立,合之则两亡。议者必欲合之而以为一物。(《与外交报主人书》,《严复集》第3册,中华书局1986年版,第558页) 认为中学与西学各有体用,中体与西用的勉强拼接,实为牛体马用,无法成功。严复考析洋务运动实践,批评其“盗西法之虚声,而沿中土之实弊”(《严复集》第1册,中华书局1986年版,第48页),无以救中国。 为克服近代中国“体—用对立”困境,严复设计“以自由为体,以民主为用” 范式,试图融通体用,但该说依凭西学的体与用,并未找到中西文化的涵化路径。以后,有学人提出“西体中用”说(李泽厚),却仍然没有克服体用割裂之弊;又有学人提出“中西互为体用”说(傅伟勋),庶几接近现代中国文化的实际状态,然而此说尚待深入的学理论证,更需要在践行性展开中得到检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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