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开春第一期《南方周末》在专题“十五位父亲和他们的世界”中,刊登了原重庆司法局原局长文强之子文伽昊回忆父亲文章。建国以来,媒体刊登亲属回忆已被处死贪官的文章,这在中国实属罕见。我第一眼看到这篇文字,就预感到:此文将引发争议。果然,那个发誓要反对“普世价值”的司马南先生,大年三十都过得不开心,他看过此文后,除夕之夜里就在自己博客里激扬文字,愤怒地给“南方周末的老爷们”戴上了一顶“公然唱黑打红”的帽子。在我看来,无论是“南方周末老爷们”的专题报道,还是司马先生的博文,都属于宪法保护的“言论自由”范畴,双方各有继续争辩的空间。我所最感兴趣的,只是该文中的如下这段内容:
文伽昊在采访文章里说,文强被执行死刑当天,他被通知与爸爸见面。文强流着泪说:“娃儿,给我磕个头吧”。文伽昊照做了,但他不知道那就是他们最后一面。文伽昊说,“老汉儿(重庆人对父亲的称呼 —— 作者注)离开这段时间,还是有人对我好。有一回,我坐出租车,的哥好像认出我了(我的名字和照片在媒体上出现过),车上他一直跟我聊打黑,聊文强,偷偷观察我的反应,我假装看着窗外。下车的时候,他跟我说,好好保重自己。”文伽昊最后说:“我不知道人们什么时候能够淡忘了我父亲,那时候我可以过得正常点了。”
促使我在春节假日期间写下这篇文章的另一个原因,是我从众人笑侃“我爸是李刚”这个故事里,联想到二十年前发生在美国爱荷华大学校园里那件令人惊秫的案件。
1991年 11月1日下午,中国留学生卢刚枪击杀人血案震惊全美国。在美国的中国学生们被惊恐、哀伤、慌乱的气氛笼罩。大家担心美国会发生仇华排华的暴动,第二天很多人都不敢上街。有的人甚至把值钱一点的东西都放在车后箱里,准备一旦美国境内发生排华暴动,就驾车远逃。
被卢刚无辜枪杀的美国教授里,有一位名叫安妮的副校长。安妮是教育学院的教授。她是传教士的女儿,生在中国。自己无儿无女,但她待中国学生如同自己的孩子。安妮中弹后在医院里急救时,她的三个兄弟弗兰克、麦克和保罗,火速从各地赶来,守护在病床前。
当医院在宣布安妮死亡后,三兄弟围拥在一起祷告,并写下了一封给卢刚父母亲友的信。信里写到:“我们刚刚经历了这突如其来的巨大悲痛┅┅在我们伤痛缅怀安妮的时刻,我们的思绪和祈祷一起飞向你们——卢刚的家人,因为你们也在经历同样的震惊与哀哭┅┅安妮信仰爱与宽恕,我们想要对你们说,在这艰难的时刻,我们的祷告和爱与你们同在┅┅,” 后来,安妮的三兄弟希望这封信被译成中文,附在卢刚的骨灰盒上。他们担心因为卢刚是凶手而使家人受歧视,也担心卢刚的父母在接过儿子的骨灰时会过度悲伤。唯愿这信能安慰他们的心,愿爱抚平他们心中的伤痛。在安妮的追悼会上,中国留学生们看到这封信,都忍不住哭了。通过这件事,他们突然发现,自己几十年里在国内建立起来的价值观、人生观,似乎从根本上被摇动了。他们仿佛依稀看到另一扇微开的门,门那边另有一番天地,门缝中射出另一束来自文明世界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