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樱花开放时节,武汉大学又成人潮涌动的热点,同时,也成为舆论关注的热点。樱花开放人潮涌,这是不变的,而与之相关的舆论热点是变化的。
曾经,舆论热点主要在该不该看。日本樱花,始植于国土沦陷时期,有人认为赏花即是忘耻。学校有过解释,武大樱花,也传递中日友谊,不少品种,是上世纪70年代中日关系改善后田中角荣首相赠送,由周恩来转送。武大赏樱曾有“和服事件”,一对母女着和服照相,被几名学生轰赶,引起很多讨论。
今年,热点则是门票。网上有“樱花敛财”的指责,武大有并未敛财的回应:门票没有800万,只有100万,用于志愿者和工作人员的加班补贴,用于樱花(估计是培育、养护吧),用于赏樱期间的基础设施,小部分用于资助贫困生。用途说的都正当,但还没有回答好“没有800万”。樱花期间,每年游客一百多万,这才使校园变挤,人均10元门票,少说上千万。如果只有100万,岂不是说游客九成没有买门票?
很多人说,门票是应当收的,关键是门票钱到哪里去了。我的想法不同,关键不是门票钱到底有多少,用到哪里去了,而是收门票还是不收门票好。注意,我说的不是该不该收门票(收和不收,都可以谈出很多“应该”),而是收好还是不收好。
游人如织,校园太挤、太吵、太乱,“正常的教学科研环境”受到干扰,学校管理负担加重,这都是客观的。然而,因此而收门票,我不觉得肯定比不收好。前面已说了,收门票,只有一成游客买票,并未控制得了人员流量,就算百分之百买票,是不是能够减少游客量,也难说。
在一本著作中读过,有幼儿园家长不按时接孩子,使老师不能按时下班,园方收取“看护费”,希望解决这个问题,结果不按时接孩子的家长越来越多,因为不付费时,更多的家长会对拖延接送有抱歉之意,而拖时付费使家长们在耽搁了老师的下班时间后变得心安理得。
樱花收费,也可能产生类似效果。不收费,游客可能还有“做客”的心情;收费,反而不仅难以减少流量,而且可能使客人变成消费者,赏樱成为消费活动,游客成为消费活动的“上帝”。挤、吵、乱,也许不是更少而是更多。我当然并不认为游客应该这样,只是提醒购买门票客观上可能使人的心理产生微妙变化,影响到赏樱中的行为。
很少有大学能够像武大这样,一年一度地吸引上百万人前往。现在,有太多的人说学校不是旅游景点,校园应清静。我同意校园要清静,这是适度而非绝对,但我不同意学校不是旅游点的说法。旅游参观不是学校建立的目的,但国内外确有不少大学就是旅游的景点,声望高、历史久的大学像哈佛、牛津、剑桥等,会有来自世界各地的人去逛一逛。北大校园、集美学村、云南大学等,也不乏人观光。
大学不是中世纪的经院,而是现代高等公共教育机构,大学本不能门禁多多。香港大学是真正的弹丸之地,仍然校园和校内食堂等都向市民开放。武大游客只在樱花时节集中爆发,难免造成一些麻烦,但影响不了教学科研质量,也不会太大地影响学校的秩序,毕竟这些人是去赏花游园,而不是去揎腕攘臂,提出什么主张。
大学属于社会,开放大学校门,也算是对社会的回馈。赏樱每年数日,烦难不能说没有,但眼界宜放大。中国古代私家园林,不少也在春日里大门敞开,比肩接踵。牛津剑桥的划船赛,不只是大学的盛事,也是市民的节日。开放包容是大学精神,不只面向学术和思想,也包括面向社会。武大赏樱,每年人潮涌动,每年出些话题,很正常,而且很有意义。例如关于武大樱花该赏不该赏,争议一下,不管持何种观点,至少也是对历史以特殊方式加以记忆,而赏花与记史关系如何,不妨大家自己去处理。例如“和服事件”,可让人思索一个人是否有权因历史情感而干涉他人的自由着装。武大樱花该不该售卖门票,则可以让人思考大学与社会的关系。话题能深化人们的认知。
像武大赏樱这样的盛事,自然而来,也应自然而对。独此一份的景象会成为一届届学生关于大学与青春的基本记忆,也会成为人们触摸学院、熏沐文风的契机,年复一年,必有文明积累、风俗易变之功;有几百年历史,就是一所大学、一座城市、一个社会的文化传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