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的新闻中，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一个关键词：统一。

第一个“统一”见于《南方都市报》6日的报道，广州地铁准备重新装修一号线各站点，把原来一站一色的外墙全铲掉，换为统一的灰色墙砖。而广州十六中学的学生陈逸华勇敢站出来，自制了“请支持联名反对‘统一’化翻新行动”的繁体抗议标语，在地铁口征集签名。在这个标语中，陈同学简明扼要地给出了反对的理由：一来扼杀一号线特色，二来劳民伤财。

第二个“统一”见于3日的《人民日报》，在其“读者来信”栏目中，河北石家庄市的一位读者在回老家探亲时了解到，镇上在搞新农村建设，要求农民统一制作劳动服装，今后锄地耕田都要着制服。

两个“统一”中，第一个很快就有了回音，不过是见于另一家媒体，在几乎是统一的格式化的回应中，照例是否认翻新工程改变了原风格。在列举的几条翻新理由中，居然还有“首重安全环保节约”。而第二个“统一”的回应则是我帮着找到的，在中国社科院城市与竞争力研究中心7日发布的一份报告中，石家庄市在国内294个城市中，居民幸福感排名第一。农民们都穿着统一的服装下田锄地，这个城市想必真的很“幸福”。

我们的生活被“统一”的例子比比皆是。比如现在正搞宏大叙事的深圳，街边大多统一换成了“环保低碳”具有高科技元素的路灯杆，商店的招牌也被街道办统一了，甚至连路边的鲜花也要换，据说，一个街区一个品种，整齐划一地来了个乾坤大挪移。

与我们热衷于旧貌换新颜的“统一”相比，英国哥特式建筑风格的议会里昏暗的瓦斯宫灯，则显露出简陋寒碜的执著。在我们的城市照明中，比瓦斯灯领先几个级别的高压钠灯都在淘汰之列了，而人家这么一个重大的政治活动场合竟然还在使用古董般的低效污染的瓦斯灯，难道英国绅士们不懂“环保、低碳、节约”，不知道还有一种叫做节能灯的产品可以“统一”地与时俱进？

当然不是。也许使用新产品可以增加亮度，节省多少电能，由此减少多少吨二氧化碳和其他温室气体排放，但人家更考虑了新灯具及配套建设的生产所需要的能耗。当用弃用，拒绝重复使用，不仅不环保，恰恰反低碳。

撇开环保和经济因素，广州、深圳及石家庄这样的城市为何这么偏好“统一”？除了缺少透明的公共财政审计，除了管理者审美品位的恶俗，更重要的因素是其自恃掌握无所不能的无限理性。借用经济学家米尔顿·弗里德曼评价印度的一句话来评价这些城市的“统一”行动：进步的表象使人迷惑，许多让人印象深刻的新建筑并非进步的征兆，而是浪费的迹象。

苏格拉底说：我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我一无所知。古希腊贤哲的这句名言可不是瞎谦虚，而是讲出了人的局限性。只要是人就有局限，就不可能无所不能，就不应该拥有决定市民生活的绝对权力，农民穿什么衣服下田与你何干？招牌什么样式哪刺你眼了？地铁站的翻新，至少也该听听市民意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