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母为镜

几番寒潮，万木凋零。2013年1月4日14时4分，母亲张佩芬在医院抢救室停止了她84年的心跳。凝望母亲遗像，抚摸母亲骨灰盒，哀思随清香缭绕，母亲的一生再次浮现，一个个箴铭惊涛裂岸。

母亲说：任何时代，做公务员是最好的职业。母亲1950年毕业于湖北革命大学，进了威风凛凛的土改工作组，晚年退休金却没有超过两千元。当初，母亲相信“不管在城市还是乡村，在机关还是在企事业部门，都是革命干部，革命工作只有分工不同，没有高低贵贱，工资福利没有区别”，主动从政府机关到了急缺干部的洪湖县商业系统。若母亲当年不主动离开省城，不主动从机关到企业，晚年退休金、医疗保险都会好很多的吧。

母亲这几年多病，看着我们兄妹四人忙得团团转，常说：幸亏有四个孩子。不然活不到八十。又忧虑万分地说：你们四个都只一个孩子，今后老了，怎么办？一个孩子累倒也照顾不了一个老人。现在到医院看看，的确，一个病人至少需要两个人才能照应。可我们都是“只生一个好”，未来会如何？

母亲遗留的箴训是，谁也不能保证一生清醒自主。我给母亲的挽联是“秉慈惠家风慈爱坚强，弘朱门书香敏锐洁净”。母亲一生特爱干净。吃饭时，她从不允许桌上有一滴洒下的菜汤，看到一点必马上用抹布擦净，然后再吃饭。母亲给我折叠衣服，衬衣的每一颗扣子都扣得整整齐齐，叠好宛如商场里的陈列品。每天一起床，她就将被子叠得方正如军被。直到去世前半月，已皮包骨的她还坚持要扶着墙柜艰难地摸到洗手间如厕。最后十来天，母亲时而清醒时而迷糊，常常大小便失禁于床……我想，母亲若有朝一日清醒过来，对这一切该多么难信！她说过，她是不会像有些人在床上拉撒的，但是，命运让她食言了……

这让我震撼无比。想起河南省四任交通厅长前“腐”后继的故事：四任交通厅长上任时都发表廉政演说：坚决以前车之覆为鉴，绝不腐败。可是结果却是四任皆因贪腐进了监狱。以前我以为四任交通厅长上任时发表的廉政演说都是作秀，是谎言，现在明白了，他们说的未必不是真心话，只不过，人有时是不由自主的。就像我母亲一样，虽然真心爱干净，但也有非自己所能作主之时。

母亲最后几天，是靠我们的时刻关注而以预先穿好的“尿不湿”保证了不污床。由此类推，今日我们一再组织官员看反腐警示片，一再要求官员提高道德自律，其实是无效的。必须要有第二方的强制帮助，才可能让贪官不贪。

什么是贪官的“尿不湿”？谁来当“第二方”，保证及时给官员们穿上“尿不湿”？

（作者为杂文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