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面中国老年人的生存境遇

70岁的汪爹爹帮助身患癌症的妻子叶婆婆沉江自杀，被法院以故意杀人罪判处有期徒刑4年，监外执行。这是昨天多家媒体报道的发生于武汉市汉南区的一个让人心痛的事件。

面对妻子的唯一请求，丈夫的选择非常无奈，悲恸的过程，旁人无法想象。法律判决已尘埃落定，但这个事件所呈现的老人悲剧命运，无法随着法律案件一起终结。

中国还有很多老人与他们身处类似的境遇：饱受疾病的折磨，无法承担高额医药费；子女外出打工，两老相依为命；老伴离世，一人独守空房；子女不孝的，家庭矛盾大的，让老人不堪其累；为怕拖累子女的老人，把自己当作了累赘，承受着巨大心理折磨；甚至还有那些失独老人，他们几乎完全失去了生活的信心与各种寄托。《2011年度中国老龄事业发展统计公报》显示，截至2012年3月30日，中国60岁以上老人数量为1.85亿，其中49.7%的老年人为空巢老人。世界卫生组织和中国卫生部的有关调查，曾经直陈了中国老年人特别是农村老年人自杀率偏高的现实。

我们正面临老龄社会的到来，但事实上，我们对老年人，尤其是空巢老人的生存境遇，了解得并不算充分，感触得并不强烈。他们长期被作为一种社会问题对待，对他们的各种调查分析也有不少，但他们自身的存在感、需要感、负担感，这个社会没有足够的体悟，他们的精神世界较少被触及，可能只是求死的那一刻，引来了社会垂怜的目光。

传统社会，老年人被视为家族的财富，长者是一种身份，丰富的人生经验赋予老人优越的家庭地位，甚至社会地位。现代社会，确切地说是身处一个转型时代，传统社会纽带断裂，新的技术、信息与知识迅速更新，价值观念变化，人们频繁流动，资源快速转移，老人们融身社会潮流的能力与日俱丧。学者贺雪峰的社会调查《老无所依在中国》中，农村老人自我调侃地说：“人越老越不值钱”。在现代性冲击下的中国农村，整个家庭基础的结构在松动，老人生存境遇更加不堪，有的老人甚至觉得自己是子女的负担，有愧疚感，于是也想到了自杀。

当前的老年人问题，频繁地呈现为人口学、经济学问题，对他们的关注，多数着眼于社会人口结构、劳动力结构等等。我们一直关注老龄化社会的到来，警惕于劳动力供给是否断档，讨论社会养老的缺口多大，要不要延迟退休，等等。这些都是无可回避的社会问题，但老年人生存境遇的问题，不能说有多么的重视。70岁的汪爹爹助妻自杀，他们的生活，他们的问题，内心世界，曾被摆在了怎样的社会视野中？

仅仅在最基本的养老保障、福利待遇上，老人获得的社会呵护也远远不算充分。养老机构等各种社会化养老组织，以及社会化养老制度建设，一直以来存在着投入不足、资源不均等问题。与城市比，农村养老的甚至基础条件还不够。老人精神的孤独让人叹息，但他们的肉身苦痛又难言缓解了多少。

中国社会的老龄化才刚刚开始，未来，老年人的生存和生活质量将面临何种考验，不得不引起极度重视。直面现实，直面中国老人的生存境遇，社会的应对才有针对，才能贴近他们细微甚至隐秘的苦痛，才能说如何寻求出路。只有这样，才能尽可能避免老人自杀的沉痛悲剧，让更多的老人有尊严地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