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核问题破局显现美在中东的新布局

经过多日谈判，美国、俄罗斯、中国等六个国家和伊朗于24日在日内瓦达成初步协议，伊朗将开始降低提炼核燃料的能力，稀释或转化储存的浓缩铀，并解除生产武器级钚的能力。美国马上宣布将放宽对伊朗的制裁措施。十余年来围绕伊朗核问题而形成的僵局，终于被打破，这一问题未来在外交层面全面解决，人们也看到了它的曙光。

伊朗核问题的中心争议国是美国和伊朗，这份协议的达成，也是美伊关系的重要突破。助推这一突破的，表面来看是两个因素，一是多年来，美国主要通过遏制打压的手段阻止伊朗核计划的努力，已宣告失败，被迫寻求其他途径解决问题；另一个是，在遭受长期经济制裁后，伊朗的国计民生都面对很多困难，也需要改变现状。鲁哈尼取代内贾德成为总统，领导集团的变更，为伊朗调整核问题的谈判策略创造了条件。

然而，把协议的达成，简单归之于伊朗的人事变动，却是片面的。近几年来，全球战略重心的明显转移、中东政治格局的激烈变化，以及美国实力的相对下降，这些深层的结构性因素，都在促使美国转变对伊朗的惯常政策。细致观察，这份协议还在表明以下三个事实：

其一，美国全球战略的重点发生变化。自2009年奥巴马担任总统以来，美国的对外政策已呈现全球收缩、局部加强的趋势，不再如以往那样愿意深度介入国际事务，而把主要关切放到东亚西太平洋一带。美国与伊朗改善关系，是美国从伊拉克和阿富汗大规模撤军的继篇，是不希望继续被伊朗核问题捆住手脚，在另一个战略方向分散精力。

其二，美国在中东地区已力不从心。2011年以来的西亚北非变局，不少人认为是美国导演的结果。从近年来其他事态的演变看，这种可能性极其之小，比如埃及的局势发展，就并不符合美国利益。相反，更可能的是，美国已无力掌控中东地区事务。不久前在叙利亚危机问题上，美国最终还是没有选择军事介入，这甚至遭到它在该地区传统盟友的非难。沙特阿拉伯最近在当选为安理会非常任理事国后，却表示不想担任，这其实是对美国“示威”，美国的威望在该地区已大受损害。

其三，美国对亚洲的跨域经济政治合作戒心增强。在东亚地区逐渐成为世界最大实体经济区后，亚洲西翼国家如土耳其、叙利亚和伊朗等，纷纷产生“向东看”的对外政策意图或实际政策，亚洲大陆东西两个方向通过陆上丝绸之路联为一体的可能性，在未来大大增加。一旦形成这种局面，亚洲西翼国家的石油、天然气等能源资源，东部国家的实体经济，都可能与美元脱钩，美国控制亚洲大陆的能力将受到严重削弱，这对建立在美元霸权上的美国霸权是重大挑战。

以上三个事实会使美国重新考虑其中东战略。从各种迹象看，其调整有以下两点：一是降低中东在美国全球战略中的重要性，另一是重新安排美国在中东的地缘战略重点。传统上，美国在中东的战略支柱或重要盟友，除以色列外，另外两个是埃及和沙特。现在，埃及深陷内乱、国内形势充满不确定性，已难以指望；沙特因美国不愿意军事介入叙利亚危机，而与美国始有抵牾。同时，美国对亚洲内陆的关注，已由过往以能源为重转向贸易通道为重，沙特并不处在亚洲内陆丝绸之路的关键节点，对美国的重要性不如过去。

伊朗恰恰处在亚洲内陆丝绸之路的关键节点。对美国来说，比较理想的局面，是美国和伊朗之间，形成类似于以往美国和沙特、埃及那样的互动关系。可以想象的是，在美国改变态度，与其他五国一起与伊朗签订协议的时候，它所想到的，也许是近几年来在亚洲东部，美国和缅甸关系获得突破性进展的一幕，在亚洲西部也会上演。中东地缘政治格局将会因此进入新一轮重组。

在这份协议达成后，可以预料，在未来一段时间内，美伊关系尽管还有可能出现反复，但重现内贾德任总统时的高度紧张，却已可能性不大。接下来，为世人所关心的是：伊朗会成为下一个缅甸吗？暂时仍看不出这种可能性，毕竟美伊之间的利益差别，远远大于美缅之间。作为游戏的另一方，伊朗会利用美国急于求变的心理，不懈推进自己的利益最大化，但在一些核心问题上，却难以再做大的让步。这也决定了未来美伊关系在总体向好的同时，仍将充满博弈，甚至出现戏剧性的场面。

程亚文（北京　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