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油菜花给赏花人的信

从来没有这么多的人,像今年这样来看我。

你们,赏花的人,成群结队,乘着高铁,坐着大巴,开着小车,骑着自行车……从城市里蜂拥而来,到田野来追寻我。你们围着我合影,欢呼雀跃,然后将照片发在微信朋友圈里,把手机屏刷成金黄的一片。而在几年前,还只是一些驴友、摄影发烧友前来光临。

我真是很佩服人类在我身上展现的创意。湖南浏阳人在我身边放置了很多可爱的稻草人；山东潍坊一家商场,将我栽在商场门口的空地上,不需去远方,你就能够见到我的身影；浙江青田在油菜田举行了一场音乐会……

我知道,这种种灵光四射的创意,都是想吸引你们的目光,挽留住你们的脚步,激发你们会心的一笑。世道变了,我真是有点“受宠若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没错,我生长在田野山间,除了农民,我一直不被你们待见。“若待上林花似锦,出门俱是看花人。”赏花人,你们喜欢看的花,是栽在城里的牡丹、桃花、菊花、梅花。我几乎从没出现在文人墨客的笔下。

我更失落的是,几千年来一直辛勤培养我的农民,前些年也一度将我抛弃。以前,在适合我生长的乡村,到处都能看到我的身影,连绵似海,几乎要将一个个村庄淹没,那种壮观的景象,是你们今天很难看到的。后来,村庄里的人大部分到城市去打工,种油菜的人越来越少,很多田地荒芜了,我的领地也越来越小。

烟草兄弟虽然并不开花,但因为帮助农民和政府赚的钱比我要多,在有的地方格外受宠。烟草兄弟和我每年出生的季节也重叠,一些农民开始抛弃我,种植烟草。如今一些对我青眼有加的乡镇干部回忆说,当初为了要求农民栽种烟草,还把本来长得好好的我给拔出来。

过去很长时间里,人们还是把我看扁了。你们只知道我在农业方面的贡献。“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在农民还没有解决温饱的贫困年代,农民解决吃油的难题,主要依靠我变身后的菜籽油。蜂农放蜂“嗡嗡”地从我身上采集花粉,酿制出甘甜浓稠的蜂蜜。我的秸秆,搬回家,可作燃料,放在田里,可以改良土壤。

可事实上我还有更多潜在价值。我也可以成为工业舞台上的主角。用专家的话来说,油菜花能提取出植物蛋白纤维,用于制造成衣；油菜花的黄色素可制成防腐剂；榨油余下的“麸饼”,还是高效的生物农药——如果能够推广生产,就能使人们放心大胆地吃上“放心菜”。

让我惊奇的还有很多县乡政府,过去他们讨厌农业,认为农业落后,千方百计引进工厂,最终留下了很多污染。如今,不少地方官员的观念来了一个大转变。在婺源,因为包括我在内的旅游贡献,第三产业增加值已占据半壁江山,成为带动全县发展的支柱。在“一煤独大”的山西,我们还被赋予产业转型升级“拯救者”的角色。

当然,最让我有自我实现成就感的,是赏花人,是你们赋予我别样的价值。在你们眼中,我青色的茎、绿色的叶、黄色的花、在风中摇曳的身姿,置身于天高地阔的大自然里,和民居、村庄、梯田衬托在一起,是一幅非常秀美的画。

我曾经为村庄旁边的农民都到城市去谋生存而悲伤,现在,我觉得那或许有点矫情了。因为,城市里的你们开始纷纷到乡村来休闲旅游,从而使我的身价倍增。

赏花人,你们大多居住在城市里,身处钢筋水泥当中,内心深处总是渴望到乡村去放松、休闲,“久在樊笼里,复得归自然”。众多的城市人口,强大的休闲需求,国家对乡村休闲旅游政策的支持,便捷的道路、普及的汽车……种种因素,都为乡村休闲提供了巨大潜力,我相信会有更多的人加入你们的队伍。

赏花人,我希望你们不仅仅是来看我,也希望你们体验乡村生活,从乡村找到心灵慰藉的力量。隐居瓦尔登湖的梭罗认为,回归自然才是返朴归真的方式,才是“真正的生活”。身处工业化、城市化的当今中国,城市是你们打拼闯荡的江湖,乡村可以是你们放松人生的岛屿。

我要对你们特别说声谢谢,还因为你们的到来,给那些培育我的农民增加了收入。

在国际市场冲击下,菜油的行情一直低迷,国产油菜籽与进口油菜籽长期保持着每吨800元至1500元的价差,进口量占中国国内产量的比重高达1/3。在中国主要油菜种植省份湖南、湖北、江苏等地,种植面积均出现了不同程度的下滑。但因为你们的到来与收购,提高了菜油的收购价格,增加了农民的旅游收入。

那些在我旁边摆个小摊给你们卖土特产的婆婆,可能是中国年纪最大的“创客”群体。在你们到来的旺季,一天赚两百元钱不是难题。而这笔钱对她们的作用,可能超出你们的想象。

国家废除农业税、推出惠农补贴政策之前,曾有人这样上书反映“三农”之难,“农民真苦、农业真穷、农村真危险”。我长期身在田野,我知道很多农民的生活还十分艰难,中国的乡村发展还很不平衡,中国需要脱贫的农民还是一个庞大的群体。你们可能没意识到,你们到乡村来看我,你们就是在参与扶贫,你们就是在给乡村带来希望。

赏花人,你们都有自己的梦想。我只不过是一朵普通卑微的油菜花,如果你们问我的梦想,我会这样相告:“农民可增收,农业可发达,农村可美丽。”我梦想因为我的绽放,能够吸引你们的目光与脚步,从而造福于那些农民,让你们感受“三农”之美,造福“三农”未来。

就此搁笔。

委托执笔人:段羡菊　白田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