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人的朋友圈儿

　　漫画/曹一

马建红（法学博士）

4月23日是世界图书与版权日，不过在咱们这儿就简化成了“读书日”。大学老师可以说是“职业读书人”，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几乎无日不读书。在这个特殊的日子，还是要说说有关读书的事情。

读书的好处很多。古人有“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的励志语，也有如“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有女颜如玉”的劝学诗。在大中小学教学楼里，走廊上一般都会有宣传展板，培根的“知识就是力量”与周恩来总理的“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是不可或缺的内容。在这些劝勉语中，古代的太过功利，近现代的又多少有些凌空蹈虚，能否起到激励的作用很难说。窃以为，读书是很私人的事，其益处正所谓“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每个人的感受自然不同。

今年2月中旬，被学界公认为美国第二代汉学研究领军人物的前哈佛大学费正清东亚研究中心主任孔飞力教授去世，该消息很快就刷爆了微信朋友圈儿，有关他的生平及著作的文章随之被大量转发。我在分享了这些文章后，说不上伤感，却有些怅然，仿佛失去了一位多年的老朋友。也许有人会说，你也太自作多情了吧，人家孔飞力认识你是谁呀？不错，我们是不认识，不过在我的心里，我把自己所看过的书的作者都当是那种无须见面、无须认识却心气相通的朋友。所以，我的朋友圈儿还不小呢！

真正的阅读应该是不带任何功利色彩的，所以为了应付考试、为了写论文查资料，都算不上阅读，读有字的纸也不等于就是阅读。我真正的读书生活应该从高考结束后算起，此前十几年的寒窗苦读，最多只能算是念书，而当时喜欢读的，基本上都会被家长和老师定义为“闲书”，闲书一般是要藏在书桌洞里或压在课本下偷看的，所以对这些“读过”的书的印象就特别深。记得小学的时候看过家乡的作家马峰的章回体小说《吕梁英雄传》，繁体字，竖排版，至今还记得其中“一回”的标题是“石柱中毒遇医生，有红睡觉走汉奸”！初中时在煤油灯下读过张扬的《第二次握手》，令人称奇的是主人公丁洁琼、苏冠兰、叶玉涵上的齐鲁大学，就是现在已并入山东大学的山东医科大学的前身。高中时读过期刊上路遥的《人生》，高加林和刘巧珍的名字，听上去多么亲切呀。当时能到手的书，如冯德英的《苦菜花》、《迎春花》，浩然的《金光大道》也是来者不拒。那时候，看起闲书来还真可谓废寝忘食。

真正开始“肆无忌惮”地读书，是在高考后的那个夏天。《红楼梦》就是在那个时候读的，跟着黛玉垂泪，随着宝钗叹息，追逐探春远去的背影，探寻宝玉消失的雪野，在一个个虚构的故事中，体验青春的萌动和激情，有了这些人物、严格地说有了曹雪芹的陪伴，那个等待录取通知书的火热的夏季才变得不再那么焦灼难耐。阅读产生了转移注意力的功效。

我的所有的高考志愿填的都是“中文”和“历史”，为的就是可以尽情地去读各种各样的“闲书”，阴错阳差，我被调剂到了法学专业，于是在我大学的阅读书目中，除了小说之外，增加了一些思想性的书籍，八十年代中期的一整套“走向未来丛书”，我都尽数收入囊中，那个时候的《看不见的手》、《人的创世纪》、《从摇篮到墓地》不知道有多前沿呢，而每本书一块多将近两块钱的定价，相当于几天的伙食费，买书是很奢侈的呢！还有房龙的《宽容》和伯尔曼的《法律与宗教》，在那个年代我就和这些人成了“朋友”，现在的我都禁不住要对二十几岁时的我点赞了。

当然，大学期间“结识”的最重要的朋友，其实是琼瑶和三毛。琼瑶那些不食人间烟火的爱情故事，吊起了多少女孩子恋爱的胃口，正像今天的小女生以韩剧中的欧巴为样板是一样的；而三毛的那些撒哈拉的故事，又勾起人们对非洲那片热土的梦想，想来一场不可能的“说走就走的旅行”，而大胡子荷西也成了男神一样的存在。

参加工作后，在校部机关工作时比较空闲的时光里，曾有过尽读馆中藏书的豪情，读完萧红读金庸，读完沈从文读老舍，之后再是周作人。做了教师后，又开始读洛克、孟德斯鸠、卢梭，曾经以为很高深的学术著作，居然也那么奇妙，那么引人入胜，我的“朋友圈儿”也就从文学领域扩大到了社科法学领域。因为教中外法制史的缘故，相关的史书也成了我的案头必备。套用“我们的朋友遍天下”的说法，读书真的可以使一个人的朋友遍布古今中外。

当一个人坐拥书城时，貌似孤独寂寞冷，其实他拥有的是整个世界。借用波利比乌斯的一句话，“我们都生得太晚，不知道过去发生的事情；同时我们又都死得太早，不知道将来的事情。历史却大可以用来弥补人生的这种缺憾。”同样的，由于现实环境的有限性，我们不可能结交更多的朋友，而读书却正可以弥补这种缺憾。不管是孔飞力还是谁，我们都可以通过读书将他们拉进自己的朋友圈儿，可以肯定的是，这样的朋友永远不会背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