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的医疗模式是透明行医

近百年来,科学进步一日千里,医学也取得了巨大成就,但与之不相称的是,行医模式却与千年之前区别不大,仍然是患者提出主诉,医生检查后宣布医嘱,患者乖乖遵从,至于医嘱背后的原理,对不起,不告诉你。病人能怎么办?求医问药那是有求于人,在人屋檐下,岂能不低头,忍了吧。

如果说百分之百的医生都不告诉你治病的原理,可能有点夸张,但起码大部分是没把话说全。目前在临床应用的药品,有多少事实上无实际治疗作用的,就是一笔糊涂账。

需要指出的是,这种勾当古代也有。比如清代《冷庐医话》中有这样的记载:“近时所称名医,恒喜用新奇之药,以炫其博,价值之昂不计也,甚至为药肆所饵,凡诊夫人疾,必入贵重之品,俾药肆获利,此尤可鄙。”为药肆所饵……俾药肆获利,这不就是古代的医生收回扣么?

传统的行医模式,其实是一种神秘模式,现代医学对于普罗大众来说,仍然是神秘的,这一方面是由于知识壁垒的存在,另一方面也存在医生的有意隐瞒,主观上不愿患方知道太多。

著名的Christopher外科学教科书第一版,扉页就印着“先交朋友,再施手术。”就是要求医生要使病人充分了解病情与手术,与之成为知心朋友,这在传统的神秘行医模式之下,几乎难以实现。

于是,有学者提出了透明行医的理念,随着信息化时代的到来和医学科学的进步,科学仪器逐渐把经验具体化,使疾病的诊疗过程都能公开看得见,这就逐渐要求在医疗工作中每一步都有客观可供人查看和重复的证据,此为循证医学。循证医学的发展为透明行医提供了必要条件。

今天医院治病主要凭客观证据,有条件可使医生和病人彼此同意和互相监督,医生应将每一步治疗、操作、用药的益处和风险都详细告知、解释清楚,在患者充分知情理解的情况下,共同制定治疗方案；而传统的神秘行医的模式则要求患者对医生的无条件信任,这在今天早已不合时宜。

医学或疾病相关的知识,也没有复杂到无论如何也对外行说不明白的程度,深入掌握医学知识不应该只是少数人的特权,专业数据库的开放使用和医学科普写作的兴起,让患者得到充分的相关信息成为可能,至少达到可以跟医生交流治疗方案选择的程度,唯其如此,我们才能成为有史以来从医学中受惠最多的一代。

透明行医模式,一方面保障了患者一方真正的充分的知情权(而不仅仅是形式上的知情同意),另一方面,也督促医生不得不提高专业水准,循证行医——因为一旦所有的治疗数据彻底公开,患者将会做一番横向比较,如此一来将使治疗领域的滥竽充数不复存在,新时代的患者也不应该只是被动地接受医生的医嘱,而是应该主动地摄取医学知识。否则,患者根本就没有能力就诊疗决策与医生商讨,透明行医将永远只是可望而不可即的镜花水月。

敦促医生恪守循证医学原则,不能只靠医德,还要靠制衡,这种制衡应来自多方面,比如医生若违规将付出巨大代价。

在今天,讨论这种制衡似乎为时尚早,可别忘了人工智能刚在围棋上“虐”了人类棋手。诊疗方面,人工智能替代部分医生的工作似乎也就在不远的将来。可穿戴设备普及之后,患者不但拥有了自己的健康数据,同时也拥有了解析这些数据的人工智能工具,这已经是医疗进入透明化的开端了。想象一下,如果患者携带这种水准的人工智能辅助诊疗系统,医生的工作流程,还会像今天这样吗?

这样的未来尚未到来。但今天的医生和患者,都应该在心理上做好迎接这种未来的准备。对患者而言,一定要掌握必要的医学常识,并在遭遇特殊疾病的情况下,能就具体疾病的相关知识做纵深挖掘,否则,就算你遇到一个愿意跟你充分交流病情及诊疗方案的医生,你也听不懂。对医生来说,要敢于面对新时代的挑战,不能仅满足于在小小的诊室或病房里,让懵懂的患者对自己言听计从(这样的日子不会太久了),而要让自己的每一步处置都有确切的依据,即使错了,也拿得出失误的理由,不惧横向比较,不惧同行点评。远方也许尚在千里之外,虽然只能立足于当前,但我们的目光应在远方的地平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