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回看“范跑跑”之争

□ 本报评论员 华智超 杨于泽

汶川地震距今十周年，直到今天，“范跑跑”的教学用具和眼镜还陈列在一所地震博物馆内，旁边还有一块“留言墙”，展示了人们对他的不同评价。当游客经过时，还会驻足观看，热烈地发表议论。“范跑跑事件”及其经历的舆论演变，犹如一枚三棱镜，折射这十年来中国社会道德观念的巨大跃迁。

十年回看“范跑跑”之争

2008年5月12日汶川大地震发生时，正在课堂讲课的范美忠先于学生逃生，并于22日在天涯上发帖《那一刻地动山摇——“5·12”汶川地震亲历记》一文，细致地描述自己在地震时所做的一切以及过后的心路历程，称“在这种生死抉择的瞬间，只有为了女儿才可能考虑牺牲自我”。由此，范美忠被网友讥讽为“范跑跑”，并引发了激烈争论。

回到当年那场争论，支持、反对、中庸之论各占篇幅，《人民日报》《光明日报》《新京报》和天涯、猫扑、凤凰网、人民网、新华网等传统和网络媒体纷纷对此事发声。道德上，有论调集中于抨击“道德大棒”“泛道德主义”，譬如“范美忠检验了一下中国当下的道德观，我们发现，其实还是‘圣人化’”（《一个“异端”的道德试验》），与此针锋相对，也有观点认为“请先有道德，再来谈怎么反”（《自由不为无耻背书》）；法律上，支持者说“即便是范美忠的言行违背了《教师法》等相关法规，对他的处罚也必须严格按照法律程序来执行”（《砸范美忠饭碗涉嫌权力的滥用》），反对者说“范老师代表学校对学生行使监护权，同时也有监护责任”（《“范跑跑”亵渎“自由”》）。从社会态度反映看，有媒体将“范跑跑”邀请至演播厅正襟危坐、侃侃而谈，也有学校表示“范老师无教师资格”，拒绝录用。

十年过去，社会形成强烈道德共识

相隔十年的时光，重新回看这场争论，从众声喧哗到尘埃落地，许多认识也变得愈发清晰。

2008年6月25日，针对“范跑跑”事件，教育部公布了《中小学教师职业道德规范（征求意见稿）》，对教师的要求中加上了“保护学生安全”。这就是说，如果再碰到这样的教师只顾自己的安危，不管学生的生命安全，就会受到相应责罚。国家教育部门态度很明确，教师保护学生安全，不是崇高要求，不是“圣人化”，而是师德底线。

当然，一个社会的道德水准提升，绝不是因为人们都仅仅踩在底线上。

十年来，在各种道德事件中，“范跑跑”的名字依然被反复提起。2011年的“小悦悦事件”成为这类话题的又一个爆发点。该年10月13日，广东佛山发生了两岁女童悦悦遭汽车碾压、18名路人漠然旁观的事件，引发了公众对“道德滑坡”的焦虑。对此，有媒体总结“小悦悦事件是四大事件后遗症”，这“四大事件”是“范跑跑”、药家鑫案等等。和“范跑跑事件”不同，“小悦悦事件”以女童悦悦的医治无效去世画上句号，悲剧结局触动人心，许多舆论不再是抽象的道德思辨，而是以人之常情常理去审度，许多声音不约而同表达对“道德冷漠症”的批判、痛恨。

今天，社会从流行“去道德化”“反崇高”到呼唤道德回归、社会风气扭转、文明意识提升，从高谈“价值多元”“观念多元”到核心价值共识的凝聚并深入人心，整个社会在理想信念、价值理念、道德观念上的团结程度，确实今非昔比。

十年来，各行各业都逐渐形成相应的职业道德认识并形成相应规范：教师有师德，艺人有艺德，医生有医德等等。教师就应该教书育人，不能索要礼品、不能对学生颐指气使、不能把课上的知识留到课后补习班上讲，逐渐形成越来越清晰的共识。有些艺人发表不当言论，在灾难现场发微笑自拍，就会受到舆论强烈呵斥。

十年来，相应的法律法规体系不断健全，法律与道德的关系也越来越清晰：法律是准绳，道德是基石，两者不可偏废。2016年出台的《关于进一步把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融入法治建设的指导意见》提出了将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融入法治建设的顶层设计，近日，中共中央印发《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融入法治建设立法修法规划》，提出力争经过5到10年，推动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全面融入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法律体系。2018年4月27日，《中华人民共和国英雄烈士保护法》出台，为如何尊崇英雄给出了明确规范。

人类社会大趋势是走向文明

十年过去，“范跑跑”所宣扬的那套极端自私自利的论调并没有在中国社会产生多少回响。时代精神变迁，从某种意义上讲，文明进步是大趋势，也是一种必然要求。

人类的历史，是一部从野蛮走向文明的历史。文明，在某种意义上等于文化，但又高于文化，其中有着进步的价值取向。这就是说，文明是螺旋上升的，今天的文明高于昨天的文明。人们在道德伦理上亦复如此。

文明的本质不只是更高水平的物质生活，甚至不仅仅是彬彬有礼、温文尔雅，而是更高水平的精神生活、更高的道德水准。文明使人生值得一过，因为人类是向“善”的，社会有温情，生活显得很美好。

如果范美忠的道德伦理观是合情合理的，那人类社会将是多么的冷冰冰，而如果他为自私自利所作的一系列论证真的有逻辑，自私自利如果真的理所当然，我们的人生还值得一过么？

今天的社会，已经变成一张比过去任何时候都更复杂的社会关系的网络，社会竞争其实也更激烈，如果没有核心价值观作为人们的共识、作为黏合剂，就有可能真的像萨特说的那样，每个人成为他人的地狱。

好在有关范美忠的争议已经尘埃落定，这不是范美忠“论证不力”，而是走向文明是人类大趋势。文明、进步是一股伟大的力量，永远推动人类社会向前。中国社会，再次对此给出了注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