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开始一天一天的衰弱下去。
起先,他还每天带着春晖去晶如先生家聊天、喝茶、看报纸,回家时还忘不了给我带回一份人民日报,以后就两天去一趟了,再以后就变成我去晶如先生家聊天、喝茶、看报纸了。
于是,比他年长十一岁的晶如先生不止一次地对我说:
“你爹又好多天没来了呢!”
秋风潇潇,月光如水,大地已经安睡,我却难以平静。不知道故乡的夜是否也因月光的挥洒而显得素雅,不知道故乡的树是否也因秋风的吹动而发出呜咽。但我想,母亲一定还坐在青灯之旁,她在守着父亲的亡灵。
长歌当哭,是在痛定之后的。痛定之后,方能将心中的血泪凝成文字。在得到父亲噩耗的那一天夜间,我终于挥笔写下一纸祭文:
儿百兴长跪于亡父灵前哭祭:我父一生辛劳,一生奔波;一生忧患,一生坎坷。惟在大治之年,得享晚年安乐,却不幸早逝。更在匆匆之中,未了儿女心事;弥留之际,不见合家团聚,如是心神不宁,口目难闭。儿今日已望乡痛哭于千里之外;儿今夜又见父笑音于梦幻之中。父若亡灵有知,当鉴赤子之心。呜呼哀哉,伏惟尚飨。
晶如先生来信说,这祭文使他老泪横流,不堪瘁读;老家的人告诉我,读着这祭文,男的无不暗暗流泪,女的也总是泣不成声。于是 我明白了,谁都有这种难分难舍的亲情。
父亲不是伟人,但他是我的父亲。
写于1993年2月10日(宋志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