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西古乐演奏现场,乐手们大都是古稀老者
这次来丽江,听了三遍纳西古乐。说老实话,对于音乐,我只是喜欢听,并不很懂,而且对于中国民间音乐所知、所闻更是少之又少。至于纳西古乐,我此前压根就不知道是一种怎样的乐曲。
第一天到丽江,就听了久闻大名的纳西古乐,而且是名声远扬的宣科先生去现场指挥演奏的。
那是一个不大的剧场,好像早期的戏园子,上下两层。待到观众落座后,主持人(一位穿纳西民族服装的姑娘)走出来报幕,中英双语的,因为现场前几排坐着不少外国人。据说外国人很喜欢纳西古乐,好像在他们眼里那就是仙乐,不知是真是假。然后是十多位平均年龄超过60岁的老人们出场,他们便是古乐的演奏者。老者们一出,台下顿时响起一片介乎好奇与赞叹之间的声音。后来经主持人介绍,知道那十多位老人当中,有五位都已年过八旬。这时我是由衷地佩服这些老者,他们几乎都留着白须,其中有一位还是盲者,带着眼镜。然而在这晚上八点,他们还能够出场演奏将近两个小时,这实在是需要毅力和精力的。或许这就是长期演奏古曲的作用吧,他们没有一个人显得疲惫或者老态龙钟,而是每个人都很淡定,稳稳地坐下,调弦校音,准备演奏。
第一首曲子是《八卦》,据主持人说是一首流传下来的道家古曲,至今已有千年了。曲子舒缓连绵,清婉悠扬,仔细听来,竟然也觉得恍然神游,如入清净之地。他们所用的弦乐器类似于二胡,调子好像高一些,这种乐器把人的听觉神经牵引起来,时如游丝,时如清泉,时而在人间柔声细语,时而又超脱三界之外。云锣敲响时,更加让人心灵一振,刹那间有一种从这一层境界飞升到另一层的错觉。
宣科在台上演讲
宣科上场是在中场时,他穿着牛仔裤和一件夹克,上来就说:“我们丽江市委宣传部的人告诉我,有一些特殊的人要来听你的纳西古乐,你能不能亲自出场?这些人为什么特殊呢,因为他们是网络媒体的记者,他们可以通过网络把你们的纳西古乐刊登出去。你看今晚的门票能不能减免一下。我想了一下,嗯,可以,因为这对我们有利嘛!等于免费做广告了,我们还是赚钱的。”他的口气是调侃的,用汉语说完之后又用英文讲了一遍,于是台下响起一片笑声。不知道为什么,在我听来这话不无揶揄。
他“照例”(我后来看了他的书,很多人写他坐牢的经历,因此觉得对于不熟识的人,他会“照例”讲一下。)讲起了自己坐过21年的牢,出来后做了高级中学数学老师等等(很多文章说他做了英语老师,因为他能将一口流利的英语。但是那晚他强调说自己做了数学老师,而且是高级的,至于英语,他回忆说,当时他不肯教授英语,称自己坐了好多年牢,早忘记了,不知道这是不是又是他的故意调侃。)。关于坐牢这句话他至少说了三遍,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喜欢说这件事。这件事我在其它的资料上看到过,没想到他毫不避讳,而且能说好几遍。有人说他是云南怪杰,不知道跟这个是否有关系。
宣科的幽默和个性使演奏现场的气氛活跃了许多,不过他的本意似乎仍然在于让人听他们的纳西古乐,并不是要做个相声演员在那里逗乐子。我发现了一个现象,台上演奏时,台下的一些中国人说说笑笑者大有人在,而那些老外们反而老老实实地坐在那里倾听,似乎在听音乐会一样。演奏全部结束后,在场的中国人有一部分呼啦一下子走出去了,也有一部分热情地跑到台上和宣科合影留念。而那些外国人此时却坐在那里听一首由宣科指挥的农民合唱团所录制的赞美诗,直到赞美诗唱完后他们才有序地离开。我当时有些疑惑:这纳西古乐,到底是中国人听懂了还是那些外国人听懂了?
听完宣科的主持和他的纳西古乐,我和朋友得出一个结论:于古乐来说,没有真正听懂,只是感性地认为有些曲子听起来有所触动,但是不太习惯,而且几乎所有的曲子好像节奏、调式差不多,这个对于我们来说只能算是因为耳拙心也拙;于宣科来说,觉得这个人很率性,但是也很“狡猾”,他很有感染力,能说出一些常人想表达又表达不准确的观点,但是他实在也很“江湖”,即使批判谁也不会真正得罪谁。
纪念馆里当地群众的纳西古乐演奏
第二次听纳西古乐是在石鼓镇的红军长征过丽江纪念馆,这是我所没料到的。在纪念馆展厅外的一道回廊里,一个由当地几位普通村民组成的规模较小的乐队正在演奏纳西古乐,我们去的时候,正在演奏张养浩的《山坡羊》。导游告诉我们,这些演奏者其实并不识乐谱,他们的演奏完全出于前人的口传心授和不断地练习。我们这才知道,原来纳西古乐在丽江民间有很深厚的基础,并非只有宣科的乐队才会演奏。宣科的贡献在于把纳西古乐推广了出去,让外界了解了她的魅力和价值。
大型歌舞《丽水金沙》中的第一个节目即为纳西古乐——八卦
第三次听纳西古乐是在观看大型歌舞《丽水金沙》时,第一个节目就是《八卦》。这次的演奏规模比宣科的那个似乎还要大些。当那弦管、云锣、钹铙再次在耳畔响起时,忽然发觉自己情不自禁地开始和着那曲子打节拍了。这次仍然没有听懂,但是的确觉得其中有些妙义。
宣科把纳西古乐推广到国外,国内的研究也逐渐多了起来。我们这些人当中,很大一部分没听懂,不晓得那些外国人能听懂多少。不过一位叫顾彼得的外国人曾经这样评价纳西古乐中的一首:“那是一曲宇宙生活的颂歌,不为渺小的人类生活中不协调的悲号声和冲突所玷污。这音乐是经典的、永恒的。它是众神之乐。对于不能领会的人们显得单调的话,那是因为他们的心情还没有达到应有的平静和安宁”。难道又是墙内开花墙外香?是否真得如此,我不知道,反正幸亏我是在写文章时才看到他这句话的,要不然我可能会带着不懂装懂、似懂非懂、懵懵懂懂的心理去听这些古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