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唱出来的故事好神奇

    故事多是讲出来的，许多聪明人，将生活琐碎编成故事，在空余的时间里闲聊，那叫说书；有知识的人，将生活故事写出来，让人阅读，那叫着书；而在闽东沿海霞浦一带的畲族居住区里，故事却是唱出来的。

    唱出来的故事，被人称作 “小说歌”。如今，“小说歌”逢上盛世，荣耀的排列在了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名录里。

    于是，唱出来的故事所藏的神奇，引来了许多的好奇和探究。

    唱故事的人是皇族的后裔

    传说，在很久很久以前，畲族始祖盘瓠为国立下汗马功劳，赢得了高辛帝三女儿的情爱后，竟淡去名利，举家迁到了广东凤凰山，在凤凰山繁衍了好几代。家族庞大了，越来越兴旺。于是，后代没有忘记先祖的创业精神，各支族后裔又以先祖为榜样，分散到四面八方去创业。其中有一支，一路漂泊迁徙来到了福建，走进了霞浦山，他们看中了霞浦山的青山绿水，各自寻找个理想的落脚处，筑起了家园。

    一安上家，这支畲族人就蜂恋花一样粘上这地方。他们在房前屋后种树种竹，从山上引来泉水饮食和浇灌园地，再将园地造成田，插秧种稻……随之，就形成了一个个小小的安居乐业的好村寨，村村仿佛都成了世外桃源。

    畲族人以知足为乐，有了较好的生活资源，他们就要寻求起精神愉悦来。他们特别的爱唱歌，人人都有一副祖传的好嗓子。他们把生活编成了故事，很随意又很有韵律的唱了出来。一唱就能连续好几天，唱上瘾了，常要坐在路上溪边，站在花前月下，拦人对歌。外族人被拦了，歌是唱不来，但听听也很赏心；本族人被拦了，就要留他唱个够。

    畲歌一唱起来，就绕遍了各个畲家村寨和山川。歌声从茶山、田园、房前屋后、幽谷溪边……常常是不经意的飞了出来。他们闲时唱忙时唱，求婚唱结婚唱……男与男唱，女与女唱，更多的是男女对唱。一场场自发的令人心悦的畲家盘歌对赛，在风景优美的畲家村寨里处处飞扬起来。

    他们什么都唱，唱得最精彩的是“小说歌”。

    “小说歌”歌手层出不穷

    落脚在霞浦山的这支畲族人为什么就特别爱唱“小说歌”呢？这问题无从考究，有人只好把猜测，投在了他们祖传的基因上。

    他们的始母是高辛帝的三公主。三公主美丽活泼，爱唱歌，被誉为“宫中歌后”。特别是逢上高兴事，她便能一夜唱通宵。盘瓠为国为高辛帝击退敌人，夺回领土，三公主高兴得把盘瓠的英雄事迹编成了一首首“小说歌”，唱了一夜又一夜，最终，唱出了对盘瓠的爱慕。于是乎，三公主善唱“小说歌”的基因被后裔继传，那是理所当然的事了。

    或许就是三公主的钟爱，竟慷慨的把唱“小说歌”的基因，撒在了霞浦山上；把唱“小说歌”的能手，赐在了霞浦山上的畲民。果真，在后来霞浦山上，唱“小说歌”故事的人很多很多，几乎人人都会唱。白发老人爱唱历史，怀春姑娘爱唱爱情，博学人士爱唱知识，资深族老爱唱家事……他们中，涌现出不少唱“小说歌”的能手和名家。

    唱故事的人，常常在榕树下、茶山上、宫庙旁、广场中集中。在他们看来，只有在那样的地方唱起来，故事的内容才更动听；故事的音符才更美妙，更悠扬。唱故事的人，有着唱不尽的故事。书里有的，他们唱而不厌；书里暂时没有的，他也会出口成章的编辑后唱出来。

    当时空越到了清朝咸丰年间，“小说歌王”之称誉，竟然降在了福宁府（今霞浦）境内的溪南白露坑村里。咸丰六年，白露坑村里一个钟姓人家，诞生了一个男孩，家人给他命名“钟学吉”。 学吉从小口齿伶俐，声音富有弹性，唱起歌来，有一种天赖的韵律。没料到，长大后，学吉将畲族“小说歌”从白露坑村唱到了京城。清朝同治十年，他赢得了畲族“盘瓠忠勇王传人”的称号。

    当“小说歌”唱到了今天，霞浦新的歌手更是层出不穷。水门乡的女歌手雷雪珠、崇儒乡的女歌手蓝美英和雷招弟、牙城镇的男歌手雷成宝和蓝成池等唱出的故事，悠扬动人，他们的声音连同他们的名字，飘扬在外，闻名在外。

当畲族“小说歌”的故事传扬飘在广场上和学校里时，社会许多听众和中小学的广大师生也跟着传歌唱。人间的许多故事，在畲民歌手甜美的歌喉里唱出，在社会听众和中小学师生口里得到弘扬和延续。

    唱出来的故事丰富多彩

    畲族人没有自己的文字，但有自己的语言。他们的语言音调柔软悠扬，畲族语像温和的日光，畲歌调像美丽的花卉，唱出的“小说歌”真好听。“小说歌” 的故事内容很多，是一部伴着天籁声音，并且形象生动的百科全书。小说的故事全由自然音符“谱”出，如山涧潺潺的流水，如林中啾啾的鸟鸣……

    听着一首首“小说歌”，就像沐浴在一阵阵爽朗的春风里，让人汲取了无比博深的知识营养。

    霞浦畲民唱出的“小说歌” 故事，里头很热闹：历史、传说、家教、风俗……应有尽有。《三请诸葛亮》《刘伯温寻主》《九州头》《刘备招亲》……将历史再作演绎；《八仙头》《梁三伯与祝英台》《何文秀》《孟姜女寻夫》……把古板的传说加以通俗化；《祖公歌》《九节金龙歌》《忘恩背义》《出门点心歌》《二十四孝》……寓古板的家教于形象的故事中；《会八仙》《啼嫁妆》《闹喜房》……化庄严的风俗于趣味之中。听着这一首首唱出来的故事，眼前就会浮动出一个个活生生的人物和生动情节：智慧的诸葛亮，忠诚的刘伯温；梁山伯与祝英台的缠缠绵绵，孟姜女哭长城的汹涌泪水……

    早在明清时代，在霞浦畲民的手中，陈旧的零散的故事就已被搜集成册。搜集故事的人，心里都是故事。还是那个钟学杰，后来成了着名“小说歌”作家，一生收集和编写了大量的“小说歌”。他的“小说歌”《钟良弼》在畲族民间文学史上产生很大的影响；是他，把畲族长连抄本“小说歌”创作推上全盛时期，他因此获得了畲族“小说歌王”美誉。

    如今，又是在霞浦的白露坑村，有个叫钟昌尧的八旬高龄老人，把藏在心中多年的久违的畲族“小说歌”一齐推了出来。他拉来妻子，与妻子一起，不顾年老体弱，夜以继日的搜集和编写出了许许多多新旧畲族“小说歌”。

    留下的古迹令人回味

    历来，霞浦畲民都把“小说歌”看得很神圣。至今，霞浦境内还留有许多关于“小说歌”的古迹。

    一座残破的畲族活动会馆，还静卧在霞浦松城的旗下街弄旁。

    清朝光绪二十四年，刑部主事钟大琨到福宁（今霞浦）府修谱，发现福宁没有畲族专门活动场所，就召集当地畲族代表，商议在松城购买一栋大厝，以供族人开展活动。大厝买来装修后，命名“福宁山民会馆”。

    畲族名人钟学吉、蓝文蔚等都来积极筹助，并改名“福宁三明会馆”。

    后来，“福宁三明会馆”逐渐扩大成为闽浙两省畲民的活动集聚地。畲民在这唱“小说歌”，唱着唱着，也把“福宁三明会馆”编成了故事，唱出了“小说歌”《三明会馆记》。

一个古亭，还耸立在旧时福宁府上京的通津要道上。

    古亭在水门乡境内，人称观音亭。观音亭是省级畲族文物保护单位。每逢元宵、“凤龙日”等时节，闽浙交界的平阳、灵溪、福鼎、福安、霞浦等五县市畲民几千人就会云集这里盘唱“小说歌”。他们会把心中储蓄的许多故事，尽情的唱出来，以欢度佳节。

    唱出来的故事好神奇。

    一个没有文字的民族，竟能就靠本族人的语言，自编自唱出了悠久的神州历史，博大的家族文化……独独在霞浦小小的白露坑村，竟能孕育出许多个“小说歌”编辑能手；他们没有多少音乐知识，却能唱出婉转悠扬的情节；他们虽长久生活在小小山村里，却能占有许许多多唱不完的故事……

    因为有唱出来的故事，畲民生活很舒畅；因为有唱出来的故事，畲族文化源远流长。

    附“小说歌”《三明会馆记》：

    年小不知世事情，阿爷言语记在心；山哈祠堂起霞浦，三明会馆实是真。三明会馆好名声，从头一二讲你听；清朝光绪管天下，大琨修谱福宁城。刑部主事钟大锟，修谱来到福宁府；看见山哈不一样，“等类齐观”出榜文。榜文发到福宁城，各处山哈都来领；城内客店没处住，思量筹集买地盘。大落四扇买定当，祖公神牌排厅堂；山哈落住我出钱，人人欢喜笑忙忙。人人欢喜笑翻天，再讲民国第二年；正月初一饭吃了，会馆人多闹忙忙。岚青天何来做头，学吉齐业也行兜；宁德福安加福鼎，景宁云和都来到。姓蓝宝成云和人，清朝恩贡有功名；细子名字叫文蔚，毕业政法律师身。文蔚来到福宁城，住在会馆起文呈；山哈有事他帮忙，打赢官司出名声。会馆名声传天外，各处山哈都来映；纷纷加入三明馆，会员人马超二千。福建浙江十二城，白银又集几多千；人多寮小住不下，又买新寮好多间。六扇瓦寮买定当，会馆装修光灿灿；又做祠堂做客厅，厨房灶具都齐全。新装会馆新光朗，年年来点祖公香；各县一年轮一次，次次都是大排场。会馆建立事定当，各县董事都来帮；山哈住馆我使钱，董事还要贴钱粮。会馆寮大人来多，歌本传抄何几多；歌王名字钟学吉，几多歌言都他做。三明会馆百一年，个中事情讲不完；解放大寮分人掌，旧时风光没有了。年年外地山哈来，看见会馆口难开；看见会馆败落样，都讲要收它回来。霞浦山哈劲头来，齐人筹集研究会；想法也要拿回来，拿回重修慰前辈。三明会馆要重修，山哈齐人要来帮；它是山哈祖宗业，留予后代传香火。留予后人代代传，你问会馆在何方；松城旗下街三号，山哈齐人记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