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当年村里闽剧情

    当年，村里的大人们就爱闽剧。

    在那没有电灯的年代里，天一黑，大人们就要提着打得白灿灿的汽灯忙上忙下的呼唤伙伴，待人都到齐后，便把汽灯放在戏台的两旁，就开始了拉呀敲呀奏呀，自练起闽剧来。男人练起戏来就丢开了家务，回家迟了，偶尔遭几句骂，但从不还嘴。嘴里念着闽调，心里乐着呢；女青年也参与练习，村里也很少有闲言。

    爱闽剧的大人们，自觉组成一个闽剧团。经费缺，就你捐点我献点；时间少，就夜以继日；演技差，就靠伙伴之间取长补短……村里稍有点文化的青壮年几乎都成了闽剧团里的演员；几个有知识的老人，自然成了幕后策划的“师傅”。

    演闽剧的戏台是座祖宗留下来的一个大宫庙。村里戏台与城里不一样，全是木制结构，柱是木，楼板也是木。人在上面走，弹性很好，感觉几欲飞起。戏台的正对面开两条楼梯，通向楼上的坐廊。楼上坐廊有居高临下之观览优势，一般是留给贵客坐的。

    村里“闽剧团”，演出就很经常。一说晚上要演戏，台前就早早挂起那条老旧的布幕，台下也早早就排满了参差不齐的家家户户看戏人自带的木椅子。台边准备着几张木制靠背太师椅，是留给后台敲锣打鼓的“师傅们”坐的……

    不一会，看戏人陆陆续续的来了。会点闽歌的，时不时就哼起了带有本地音的的闽腔闽调；腔调虽不正，但姿势很投入。也有人吹起闽曲口哨，甚至还手舞足蹈起来。那些曾生过气的女人们，此时却乐乐呵呵的，举长凳携幼子，早早来到戏场，定了个最佳位置；年轻男女趁戏还未演，相互用闽剧里情爱台词打情骂俏；幼孩听不懂，嘴里吃个不停；老人特悠闲，一边磕瓜子，一边耐心的等待着戏的开场……

    演出前，我们小孩总要伏在戏台的前沿。那阵阵长时间的紧锣密鼓，常把我们打急了，就伸手去掀起幕角，偷看到的场景总是：男人“啊——啊——”，女人“咦——咦——”；你描我眉，我画你眼……有的小孩甚至直接爬上戏台，调皮的跳来跳去，胡乱的学着大人演这演那。一旦赶场的人来了，小孩就立即灰溜溜的逃之夭夭。

    “剧团”每每开场，生意人更是热情。他们围在戏场门口，起火生烟，摆糕排饼，不停的招卖……总爱往前挪。人越多，他们叫卖得越火。

    戏终于出台了，小小戏台成了大世界。才子佳人，走两步退一步，就走过千山万水；将军武士，甩一鞭，划一刀，便甩出冲天劲力……

    记得，村闽剧团里有个很小的演员，小孩们都叫他阿贯哥。演《沙家浜》，阿贯哥饰沙四龙；演《春草闯堂》，阿贯哥男扮女装演丫鬟春草。那滑稽姿态叫台下人笑得前俯后仰。演出结束后，阿贯哥就融入到我们小孩观众群里，教我们演这唱那。不多久，村里一大群小孩也都迷上了闽剧歌曲，很快，顺口的闽腔闽调就由小孩的嘴，传遍村内外。

    最让我们敬佩的是阿陆叔，他专演正面主角，像郭建光、古代巡按之类。我们做“好人与坏人”游戏，常是吵着要当他演得正面人物。最让我们兴趣的是阿圭叔。他秃头，天生演反面头目的料。他一出场，静静的戏场忽地成了笑场。阿圭叔家贫，娶不上媳妇，但乐观；他不认识字，不懂谱，但天生有乐感，只要听几遍就会唱得有板有眼。他会边拉边唱，惹得一群小孩也跟着他团团转。他一唱，我们也跟着唱，震的单身汉房里乐融融的。

    看闽戏，台下人很认真，就是一点点的影响，都怕干扰剧情。女人们一发现小孩稍有说话争吵，就会拍拍小孩的肩背，轻轻的伏在小孩的耳边，哄几句，小孩仿佛就心领神会，不闹了。

    逢年过节，村里闽剧团的戏是必演的。演戏必挑演大团圆的戏，戏的情节多是主人公原本都是好人，后来落难了，几经遭折得救后，又出人头地了。要是看到哪一部戏里好人没有好报，行善没有善的结局，许多女人回家后就会整夜翻来复去睡不着。

    村里闽剧团活泼了好几年，后来散了。当年的“演员”都成了老人，但闽剧却已刻在了他们的心中。他们常常还会在电视频道里，寻找着闽剧的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