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梵天寺一侧的山门,拾足跨过高高的台阶,信步入寺,迎面便是一股禅意:寺门内的菩提,遮天蔽日,青绿幽深。走上台阶,两旁是两座距今900多年的宋代婆罗门石佛塔。这两座石塔原是同安城区内西安桥桥头桥尾镇邪保平安的镇桥塔,1957年历史学家郑振铎先生到同安考察时,发现它价值很高,怕发大水时被淹掉,建议把石塔移入梵天寺内保护。它们因此客居梵天寺内,在菩提冠盖罩护下颐养天年。
包括“文革”在内的半个多世纪过去了,石佛塔风雨不动地站立在那里,供人们观赏和研究古代宗教史及石雕艺术之用。我每次打菩提树下,经它们身旁走过,想它们长年被禅寺护佑,经年累月,晨昏浸染,会不会有一天,也在菩提树下悟道成佛?
菩提树虽古老,心形的树叶,却是年年岁岁柔润明绿。穿过幽幽树荫,走过萋萋芳草,去参拜一尊女性的佛——注生娘娘,这样的路径,我很喜欢走,很符合女性的审美意趣。
注生娘娘,有说是生前的碧霞元君,有说是临水夫人。这两个女性化的名号,很引人遐思。梵天寺右边独立的小广场上,注生娘娘庙盖得颇为阔朗。朱漆大门内,注生娘娘端然于厅堂之上,面容安详慧净,观一眼,天上人间的距离便拉近了。
在同安,每过完农历年,人们就会盼着正月二十的到来。农历正月二十,是梵天寺一年一度的盛会。每年的这一天前后,梵天寺人山人海,前来朝拜的善男信女,摩肩接踵,络绎不绝。很偶然地听人提起,这一天,是梵天寺内供奉的注生娘娘的诞辰。听的时候很是意外,不太相信。待查阅资料,方知此言不虚,注生娘娘的诞辰成为梵天寺一年一度的庙会由来已久。在一座雄峻的“庙宇”,其庙会的日子,是偏殿中的女佛的诞辰,可见这禅寺的文明与涵养。
查阅《同安县志》等古籍,明确记述,梵天寺于隋开皇元年(公元581年)创建,与福州鼓山涌泉寺、莆田广化寺、泉州开元寺、漳州南山寺连为福建沿海一线名寺。它比厦门南普陀寺早300多年,比泉州开元寺早100多年,乃八闽最古老的寺庙之一。
是不是就是这样特别厚重的历史,特别悠长的文明,滋养催化了它,才构筑出这样一种不平凡的精神世界。
注生娘娘殿往上,是原梵天寺住持厚学法师的纪念塔。塔前小石亭子内是厚学法师的石雕塑像。塑像前有石案,案上只有一只描画的盖碗,碗盏内清供的,不是香茗,乃一盏清凛凛的净水。至简供奉,却是最了解厚学法师一生为人的做派。厚学法师在世时,长年吃的是稀饭配破布籽(朴树籽腌制的配料)或豆腐干,衣着也极为简朴,所有化缘来的钱,都用在建设梵天寺。
厚学法师纪念塔的背面及四周,松柏苍翠,林郁树茂,像厚学法师幽深的精神天国。
梵天寺是禅宗南派临济宗的支派,历代高僧辈出。除厚学法师外,着名的弘一大师和台湾佛教导师印顺法师也曾挂单于此。
梵天寺是座开放的寺庙,不设门禁,不向游人香客收取门票。据说这是厚学法师的心愿——真正佛家的心愿。
梵天寺的春天,是相当美丽的。寺门前整洁的小广场上,两三人才能合抱的参天古木棉树,在春雨之末,绿叶尽落,直指苍天的苍老虬劲的枝丫,顶出一树火硕红大的花,把小广场上的大半个天空,缀染得烛明火亮,灿若云霞。低头俯看脚下,让人不忍践踏的仍是一坨坨依然红艳着的落花。古木棉的花,映红了古老的禅寺,而古寺的坚持,可能也是古木棉树历尽风霜坚守下来的理由吧?站在这样绚丽的小广场上斜眺远望,不远处便是建筑格调大方明朗的福建省同安第一中学。暮鼓晨钟声中,灼灼红花之下,传来的似无又有的朗朗书声,是否使同安一中,成了寺中奎星阁内奎星点斗时的那近水的“楼台”?要不,这学校怎么一直英才辈出?
转过寺内后殿——藏经阁,沿一旁石级而上,出后山门,便是文公书院(又名紫阳书院)。它是后人为纪念当年在同安主簿的大理学家朱熹而建,是泉州府最早的官办书院。紫阳书院曾经多次毁建,现在一楼院内唯一石碑默然独立,二楼则仅一块朱熹自画像碑刻陪着书院源头的这位大主簿。甚是荒凉。
梵天寺历经磨难,数度废兴。现在站在大轮山上,看到的整座梵天禅寺,无论是最前面的金刚殿,还是天王殿、大雄宝殿、观音阁,或后面的藏经阁,无不富丽堂皇,巍峨峻秀,气势恢宏。寺前的文化广场更是占地23700平方米之阔大,有放生池、喷水池和相应的服务设施。这些建筑由下而上递次建在一条中轴线上,是上世纪90年代后,在厦门市、同安区各级政府的关心支持下,在包括佛教协会主席赵朴初等人士的呼吁下,在原梵天寺住持厚学法师先后十二次出洋四处化缘下,集资修建而成。
望着眼前重新崛起的梵天寺,想起仁慈法师说,紫阳书院已选址与梵天寺同在一中轴线上,将修旧如旧,怅惘的心情,便明朗起来——不久的将来,紫阳书院必将穿过尘封的历史,文采斐然地来到人们面前。
梵天寺所在的大轮山,是同安区内的主要山峰,山脉绵亘状似滚滚车轮。历代文人墨客,常来探幽登山,礼佛参禅。他们临风吟行,泼墨挥毫,留下许多摩崖石刻。春天之后,鲜润明灿的凤凰花,便和山脚长年喷霞吐丹的美人蕉,一起照亮大轮山上的这些佳章美文。这是梵天禅寺另一种艳泼泼的美丽。让人的精神在红尘,为之一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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