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文化古城，斟酌小叙

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 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 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韦庄）

这般景致倒是有几分“温柔富贵乡”的意韵，有人或说只在词中有。到底要去寻她，我也可以指出一个去处。

在福建西部北端，有一座古城，足踏盛唐，盘着一抹静静观望的古墙，伴着一撇缓缓流动的汀江——这一静一动的古韵交融，正好所说古城的桑田岁月。时至今日，她就像一位已不显赫的贵族，用残息证明自己奄奄尚存。

她，便是长汀，一个倍受冷落的的县城名称。

新西兰著名女作家路易·艾黎曾说，中国有两个最美丽的小城，一是湖南凤凰，一是福建长汀。长汀的人文地位于此可见一斑。

中国的其他邦城，把历史文化浓缩到宫殿，楼阁，碑亭，而长汀却把它写进苍老的城墙里和源远的江河中，既与中国的长城文明和江河文明相衔接相辉映，又独处江南，自成一统， 蔚为大观。

你若登临过汀州古城墙，便能够在皴裂的青砖和滋长的菌苔中感受这脉残息。但凡古建筑，大底也只是历史的躯壳，从漫漶的石碑和褪色的壁画中只能窥见当年的剪影，时人落笔的姿态神情却无法觅得；亦然，一步一步踩实石阶，体力殆尽也追不及古人的脚步。只当心中蕴藏山水和文化，历史的躯壳才得以附上血肉重生，才有了人文色彩和厚重感。孟浩然的《诸子登岘山》这样写：“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江山留胜迹，我辈复登临。”读过这首诗的人，应当都会生发出同样的喟叹。

汀江横斜，青山点缀，江畔老者垂钓，妇人捣衣，江中野凫戏水或憩石上。待烟雨徐来，迷蒙一片，渔人退了船，收了罾，归家后热一壶自家晒的米酒，呷一呷，也算是安居乐业，

安稳的生活并不喻示自然灾害的隐退。96年，百年一遇的“8.8”洪灾袭击闽西，长汀亦在其中，经过一番艰苦的努力，洪水退去后人民的生活才重归平和。然而，人民罹难、山河崩析之后，最古老最坚实的城墙雉堞不但稳固如初，而且吞纳了更多的历史内涵。确实，正如余秋雨所说，远远高于现实的构建才有能力召唤后代。

长汀原设汀州府，其城墙始建于盛唐年代，修复于明朝时期，距今已有1200年之久，依山伴水，环抱汀州，其中又点缀着绿水青山，迤逦多姿。东南山水尽是妖娆，在妖娆中显露几分庄重，庄重却又不失诗意的，也只此一处了。

文化气场的大小和地理空间的大小总难成比例，欲统观长汀全貌并非一件难事。朝斗岩拔地而起，冈峦堆叠，登上顶峰更可感受蜻蜓低飞亦在高楼上的壮阔，薄雾人家尽收眼底的飘渺，成了统观全城的绝佳选择。若是拂晓，更有“一片砧敲千里白”的诗境，如梦如幻。山上石碑繁众，大多今人所设，其中录诗一首：

斗岩天梯入眼帘，

深通九天紫云间。

秋客相送佛笑脸，

今朝同秋共长眠。

由朝斗岩俯瞰，易知长汀人流量最大的要冲便水东桥十字路口。水东桥的一端承接十字路口；另一端横截过去，青砖砌成的城碟相对而立，顺着汀江水势展开，右为“龍潭”，左为“麗春”，古墙的历史地位于此觅影，派生出摄魂的庄重和大气。

龍潭城门附联：州郡路府县均稱华夏名城

唐宋元明清皆谓金甌重镇

春麗城门附联：古城春晓迎来盛世展雄风

鄞水南流歷书沧桑开日麗

两幅对联括含其山水人文，足见县城山水在很大程度上挑动敏感的文化神经。

春麗之内又添一景——五通楼，为四角三层重楼式建筑，地势略高，临风近水，五行不缺，符合中国“天一生水”“风生水起”的建筑理念和文化理念。顺眼望去，但见城碟外壁挂着一幅显目的红底横布，赫然印着几个大字：长汀果然是中国革命历史的转折地。

回顾历史，当年红军长征的第一村便是长汀中复，这红色小城却也辉煌过。但是，展望未来并非驻足可成。长汀人民的母亲河——汀江淌过岁月送来勃勃生机，随之而来的确是浮藻成片和浊气四溢。直到08年，河岸排污管道整修完毕，江水才重又清明，渐渐出现了白鹭的倩影。

当然，母亲的历史重负不单是营造老者临潭闲钓，妇人设石洗衣，孩童倚栏望鱼的历史景深。若拘于此，必然导致长汀文化的日暮途穷，了无生机。

历经沧桑的古墙依在了母亲河畔，宛如汀城苍劲的骨架和沸腾的血脉，她所面对的历史难题至今犹存：长汀如何从深厚走向宽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