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戏台的后台，人生的前台

陈佩斯投身戏剧后，带给我们诸多惊喜。这次的《戏台》延续了他的高水平。陈佩斯扮演一个军阀混战时期的戏班班主。当班主，首先得懂戏，懂得如何造出一台卖座的好戏。他请上当红的角儿金啸天，搭上五庆班。一出《霸王别姬》，一个上午，三天的票全卖光了。

他更得会交际。一个清高别扭的班主，是没法养活一大班子人的。古往今来，推动艺术美学往前走的人，大抵离不开一个“痴”字，比如高更，比如梵高。可成痴，必然是沉浸其中，往往有些不通世故。加之艺术家们，多有些傲气，难以放下身段与权贵交好，得有人牵着，引着。像是画家需要代理人，明星需要经纪人，角儿也需要班主。侯班主奉承着地痞头子刘八爷和军官徐处长，在洪大帅面前讨活命路子。就像徐处长那句“时势在变化，我们得紧跟！”他得左右逢源，拓展财路。

班主和角儿是一样的，功夫都体现在那张嘴上。为了骗大帅钦点的票友大嗓儿上台唱戏，侯班主把梨园老祖的成道日都抬了出来，愣是把个卖包子的哄成了霸王。口吐莲花的功夫，听得我也一愣一愣的。假霸王上台，他让全戏班的人小心配合。洪大帅临时要改霸王东渡乌江，东山再起的戏码，他稳住了下一秒就屁滚尿流的众人，立刻构思改戏。是他把旁人的魂收了回来。

可惜，闹剧之所以叫闹剧，就是你永远不知道下一秒会有什么事发生。阴差阳错，金啸天不知情况地上场，唱了一出真真正正的霸王别姬。明知将死，这时候侯班主的硬气倒浮了上来：“地道。老祖宗留下的东西，真是地道啊。”那一刻我倒觉得，他才是那个霸王。

电影《霸王别姬》里，虞姬是真虞姬，霸王是假霸王。如果说程蝶衣代表精神，菊仙代表世俗，那么段小楼在巨大压力下，把两者都抛了。《戏台》安排了一个回旋的结局，大帅发怒时，攻城战又起，没人再顾及戏班众人。可我倒觉得，同是动荡年代，没有人可以体面地活着，不如像电影里死了痛快。大嗓儿体会了当角儿的快乐，吸了白面。膨胀以后，他能再当个卖包子的吗？戏班的人心，早在这场闹剧里涣散了，五庆班在这乱世还能继续吗？都不能。没有人可以体面地活着，不如让最后的霸王别姬成为绝唱。

《戏台》，把一段历史隐藏在一场闹剧背后，大笑之下，隐着多少那个时代人的痛苦。戏台的后台，是人生的前台。陈佩斯用小人物的细节来彰显大时代的悲欢，他偷偷把我们点醒，但是不发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