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性看待中美俄“新三国演义”

过去一周，中国再次成为世界瞩目的政治舞台，一则俄罗斯总统普京高调访华并敲定4560亿美元能源贸易大单，二则成功主办上海亚信峰会并由习近平主席推出新的亚洲安全观。外国媒体描述前者为中俄“不盟而盟”，形容后者则言中俄主导亚洲新秩序而排挤美国。中俄美三角关系的边长似乎出现伸缩，甚至有人认为世界格局都可能因中俄边长的“缩短”而发生变化。但是，理性看待中俄美“新三国演义”十分必要。

22日在上海签署的两项中俄能源合作协议，的确是笔大买卖，未来30年俄罗斯以合适价格向中国每年出售数百亿立方米天然气，无疑将极大缓解中国能源局势紧张状况，对于确保能源安全意义重大。但是，分析家们也未忽视两个基本事实：即俄罗斯正迫切需要与中国抱团取暖；中俄围绕天然气输出价格谈判此前已延宕10年。

乌克兰危机爆发后，俄罗斯面临欧美政治外交压力和经济制裁，不得不为其销往欧洲的大量天然气寻找替代市场，既可以择机对欧“断气”或抬价进行报复，又可维持能源出口畅通，因为这个严重依赖油气出口的“地租经济”大国，一旦对外“断气”就意味着自己失血。中俄“十年磨一价”终成正果，并非俄罗斯突然慷慨大方，而是情势所迫，就坡下驴送顺水人情。因此，推断中俄“准结盟”的判断太过乐观。

同时，中国和俄罗斯又成为上海亚信峰会的耀眼双雄，并因为美国及其两个亚洲小伙伴日本和菲律宾的旁观角色，加剧对中俄主导亚洲安全新秩序的猜想，也刺激“中俄结盟”且竭力排斥美国的飞短流长。敏感的美国媒体醋兮兮地称亚信峰会“去西方化”，中俄联合伊朗等地区盟友整合亚洲安全新机制，并有取代亚太经合组织（APEC）或对抗环跨太平洋合作关系协议（TPP）之势。

其实，无论是亚信机制还是APEC，没有一个是中国发起或主导的，TPP甚至就是意图取代APEC并孤立中国的新圈套。中国未曾以我为中心地在亚太地区设计、规划和营造任何共同平台，只是本着多边合作与互利共赢精神积极参加区域一体化进程并因实力快速增长而引人注目。因此，不存在中俄联手而排斥美国或其他西方国家的“东方联盟”。唯一由中俄主导运行的区域机制上海合作组织，也仅限于在中亚地区防范“三股势力”，确保成员国内部安全，并无针对任何主权国家尤其是美国的图谋。

也许冷战时代留给世人太多博弈烙印，以至于习惯用过时的结盟、大三角等概念衡量今天的中俄美关系，进而将三国复杂的关系简单化甚至庸俗化。冷战结束已20多年，无论世界格局还是三国自身都发生深刻变化。多极化发展背景下，中国持续快速崛起，但综合实力特别是国际话语权和规则制定权依然无法望俄美之项背，这从叙利亚和乌克兰两场博弈中就可以看出。俄罗斯虽然想重振前苏联雄风，但碍于实力不济和美欧遏制，双方正陷入新冷战。美国依然想包揽世界事务但困于阶段性衰退，近年来不得不采取各种收缩战略或拆东墙补西墙。

这种大国力量的消长使得中俄美大三角关系空前复杂：俄美都未必真心乐见中国后来居上，并试图防范或拉拢中国制衡另一方。中俄面临美国毫不掩饰的遏制与干扰，进而不得不背靠背、肩并肩、手挽手地化解压力。中国有独特的政治制度和发展模式，俄美由内而外倒更像一对近亲。但是，从维持全球安全和自身优势的角度看，美国似乎更能接受中国而对俄罗斯放心不下。

因此，当下的中俄美大三角关系既非冷战时期界限分明的态势，也非冷战消失的完全定型模式，而是处于利益高度交叉、力量弹性较量和关系混沌不清的重塑期。就中国的眼前态势和长远利益而言，无论与俄美哪一方过于亲疏远近，都不是上选之策，因为世界既不由这三国做主，也非“二过一”那样可以打破平衡。然而，中俄美又的确是非同寻常的重量级国家，是决定世界和平与发展的主要发动机和压舱石，最佳关系模式就是三国通力合作，引领世界共同繁荣。

就中国而言，不能因为俄美阶段性的困难而低估对方实力与潜力并盲目自大自得，也不能简单相信任何一方的甜言蜜语或临时绣球而交恶另一方。保持独立自主与和平发展的外交政策基线，坚持不结盟，既实心实意维护中俄全面战略协作伙伴关系，又坚定不移地探索和深化中美新型大国关系，这应该是中国处理“新三国演义”的最好选择。

马晓霖（博联社总裁）